天泽又道:“明日晚宴我和方将军会与箴密公主会晤,那时候动手吧。”
夕儿点头。有天泽和方将军在场,就算有了纰漏,也可以遮掩过去。
天泽又和夕儿闲话几句,便去山下找方将军了。
夕儿刚回到登明殿偏殿,门口就传来一阵花香。进门看见一篮的石榴花放在桌上。
一个侍女立在桌旁,向夕儿行礼道:“公主说夕姑娘喜爱石榴花香,故让奴婢送了一篮。”然后退下了。
夕儿捧了朵篮中的石榴花,放在手心,红花似火,未成形的石榴果长成花萼,触手生凉。
安安不感兴趣地躺在床上,问道:“这公主送花做什么?”
“许是告诉我,王宫虽大,她耳目众多。”夕儿将石榴花捏碎了,点点花汁顺着指缝流下。然后从行礼里拿出一瓶药粉,和了花汁。又扯了条妆台的手绢,用手指沾着花汁在上面书写了几字。夕儿转身把手绢扔给安安道:“安安,帮我去一趟神后殿。”
安安摊开手绢,上书:速随我等离开,否则不再守密。
安安抓着手绢问:“她若将这绢子给人看了,你当如何?”这绢子明摆着是威胁箴密公主,落在别人手里就是十足的罪证了。
夕儿笑道:“她若给人看了,那才是罪证了。毕竟,牵扯到的可是她自己。”
安安闻言,叼着手绢跳出了窗户。
神后殿内,千寻正在临帖写字。秦月华在一旁评说千寻的笔迹,千寻一一应着,改正着握笔和力度。一个中年侍女在一旁点上了驱蚊的檀香,两道伤痕在她脸庞两颊触目惊心,几可见骨。
半敞着的窗流泻出月光,暮然一条丝绢顺着月光飘落在白石的地面。中年侍女走过去拾起来,低头双手呈给秦月华。秦月华接过丝绢,中年侍女又唯唯诺诺地立在香炉旁待命。
秦月华看了丝绢上的字,眼露凌厉,怒极反笑。千寻凑过去看了,许是情绪激动起来,又轻咳几声:“夕儿姐姐果然是生气了。我已承诺她会不分彼此,她仍然不肯让我接近世子。”
秦月华冷笑道:“寻儿你是堂堂公主,为什么要和一个庶民不分彼此。这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蚍蜉撼树,就让她知道厉害。”
千寻细看手绢上的娟秀字体,蹙着娥眉,又咳了几声,道:“姐姐毕竟曾帮我隐瞒此事,大祭司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秦月华轻叹地搂过她:“我的寻儿如此善良,以后不管嫁给哪个,这性子如何在后院立足?恐怕此生都要有我照看才好。”
“寻儿有大祭司,寻儿不怕。”千寻将脸埋入,语带哭腔。
一旁秦月华随身的侍女也道:“公主哪里舍得大祭司,这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秦月华指着侍女笑骂:“口无遮拦,什么比喻。”侍女笑着轻轻掌了自己的嘴。
“大祭司,”端立着的中年侍女突然打断道,“那绢子上,好像有股异香。”
秦月华闻言警觉,又把绢子凑在鼻尖嗅了嗅,石榴花香的遮掩下,果然还有一股异味。
“不愧是九元道长的徒弟,还懂得用千重暖破解我的千重雪,”秦月华将手绢丢给自己的随身侍女,“出去烧了这绢子。”又两指按了千寻手腕,冷哼道:“好厉害的手段,寻儿只闻了这几下,就将毒解了大半。叫药炉把千重雪拿来。”侍女一一应了,退下。
秦月华又安慰着千寻:“寻儿,让你服毒我怎么忍心呢?只是为了王的千秋大计,不得不拖延时日。你早些歇着,我先去看顾药炉。”说完便离开了。
殿内一下子静了,千寻低咳两声,放下毛笔,将桌上宣纸随意卷了扔在一旁,道:“夕姐姐是告诉我,我要再不走,明天他们要动手了。”
中年侍女掐了檀香,对千寻道:“夕姑娘如果明天要动手,今天为何打草惊蛇呢?”
“明天晋王世子和方将军都在晚宴,就算晋王世子表面待我们如同皇族一般尊敬,其实又哪里真看得入眼呢?明天夕儿姐姐用什么手段,无非都是晋王世子一人说了算。”
中年侍女将剩下的檀香收起,将一罐香灰倒入香炉,然后道:“你既然看得通透,为何还要同意远嫁越安。”
千寻双眸漫上了泪:“因我不甘。”
安安跃窗而归,见夕儿伏趴在桌上小憩。刚才翻腾出的药瓶都装回了背囊。安安轻巧跃上桌子,用爪子推了推夕儿肩膀:“去床上睡吧,事已办妥了。”
夕儿稀松地睁开了眼,看烛火晃着安安的残影,迷迷糊糊道:“秦月华看到了吗?”
“看到了,想着杀你灭口呢,”安安跳回床上,“倒是箴密公主身边有一老妇,看出你那绢子里藏的解药。”
“我哪有什么解药,”夕儿揉揉眼,“解药需得配合时辰、火候、药引,还得望闻问切才可断症。这下毒可简单多了,不管别人是嗅到还是咽下,也不管有没有机会近身。”
“你想杀公主?”安安懒懒地道。
“以毒攻毒,当然是救她。”
“可那秦月华又让人去拿了千重雪给公主服下了。”
“服下就服下吧,明日有师兄在,好歹都是他说了算。以保护公主为名,正好彰显东华乐于施恩给归顺的部族。”夕儿倒不担心,师兄说明日晚宴在一个偏殿,入席者不过五人,三人都是自己人。
“你们想栽赃,最好换一个人,你可知秦月华是何人?”
夕儿思忖一下,问道:“她也是什么神仙吗?”
安安白了夕儿一眼:“她是这王宫的无冕之后。我跟着那侍女去药炉转了一圈,这宫里关卡要门,都要秦月华的口谕腰牌。一针一线,都要过了秦月华的眼。”
夕儿看王宫里事事都要千寻出面,还真没料到秦月华这等地位,不过事已至此,叹道:“若是如此,便只能是在秦月华下文章了。她若不放行,我们如何带走千寻?不以千寻为质,又如何拿到箴密的预言?”
第二日,夏雨悄至。后庭的石榴花凋落一地。
晚宴在神后殿偏殿的一个小阁,与主殿一样装潢简朴,觅不着一点奢靡的迹象。
殿中说得上名贵的只有这个长方桌,雕工与红木皆是上乘。桌子雕花色泽和座椅浑然一体。从尺寸看出座位主次分明。天泽与千寻各坐主座,秦月华坐千寻近旁的次座,夕儿和方将军分座在天泽左右。
千寻还是不发一语,秦月华和天泽客气寒暄着。席间突闻一阵酒香,秦月华起身迎进一名手捧托盘的侍女。托盘上一大一小两个酒壶。秦月华道:“这是我箴密的荷花清酒,还请世子品尝。”
“大祭司有心了,”天泽起身还礼道,“只是公主年幼,可会吃醉?”
“世子放心,”秦月华带着半分笑意,“公主只饮淡酒,从来都是单独酿好的。”
这话激起夕儿几分警惕,接过那酒又看不出端倪。
千寻也接过小酒壶斟出的酒,用袖口掩住饮下。
少顷,千寻突然口吐鲜血,清酒和桌上霎时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艳似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