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仇人真的如此只手遮天,自己的父亲斗不过,自己难道可以吗?
不,不管结果如何,为了配做傅清的女儿,她也万死莫辞。
“不过你可知,那卍字何意?”黑衣男子将夕儿心中起伏看在眼里,双眼始终没有丝毫涟漪。
夕儿感到一点转机,冷彻的身体又有了些微的力气:“晚辈不知,请前辈指点。”
“这个‘卍’字,意在遮眼。十族虽然曾是神脉,但千年间与凡人通婚不断,大多的族人已经毫无灵根。巫术或法术,若不是本人得道,就是需要向祖先天神祈求神力。若加以‘卍’字,便唯王倾听。”他伸出纤长食指,在空中缓慢比划,“这个‘卍’字,可以遮住其他九族之神的神视之眼。唯我们身为十族之王的天龙祖先倾听。”
夕儿并不十分懂得,正打算先道谢,黑衣男子又道:“你只需懂得,若有人施法害你之时,需以血祭书写‘卍’字禁制,便可遮住这人想要召唤的天神之眼。你虽无吾族血脉,好歹曾是我子孙,如此自保吧。”
“谢前辈指教,”夕儿拜谢起身,“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称吾纳伽。”那人接着又道:“若有疑惑,可随时来此。”说话间,手一抬,高墙上一火把飞到夕儿手中,接着万籁俱灭,灯火不再,除了夕儿手中火把。
黑暗中仍然传来此人冰霜般的声音:“你若是有天下山,记得走后山罢。”
“遵命。”夕儿朝着黑暗答道,拿着火把向洞外走。一番探访,至少知道了傅清与家族秘辛。秘术若真传男不传女,为何当初父亲见她是女儿身时没有露出半点遗憾,反而呵护备至。
往事浮现,不知不觉的思索间,已在洞口。两根石柱仍然雄伟,只是如今看来,更多了亲切。
师傅快出关了。夕儿顺着来路往回走。
黑暗的洞府中,纳伽修长的右手五指反复揉捏,捏出了一条小蛇。小蛇爬至纳伽脚畔,纳伽对着小蛇道:“原来你毁了五百年道行,是为了这女娃。你居然隐瞒与我,真是让吾心寒。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罢,”平静无波的脸庞,突然划出一道笑容,“不过你苦心积虑,今日也白费了。吾之血脉,必将传承。”
语毕,小蛇溜出洞府,朝着后山山门去了。
夕儿到师傅洞府时分,师傅已经坐于外室。夕儿见状,立即跪下了,双膝扣地有声。还未待出声,元便平静说道:“我说过,你在这山中没有禁制,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是无碍的。”
即便师傅没有洞察自己今日所为,夕儿也是没打算瞒着师傅的。夕儿跟着道出了洞府遇见纳伽一事,只是略去她请求纳伽帮忙这段,只说前世家父画过,所以有缘。
元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此事不可告诉其他人。”夕儿点头诺之。然后起身为师傅献茶。
第十日,师兄仍未归来。夕儿独自打点着师傅这些日子的用度,临走时,一桩桩地交代给师傅:“师傅,徒儿这一去不知多久。这茶叶夕儿备了不少,只放你这里了。春寒料峭,这棉被还不能撤下。夕儿备了羊毛的袜子,也老不见师傅穿上,看这春日近了,也倒罢了。喂食仙鹤的食料夕儿也备下了,师傅若想起就喂一喂,总不要让它们老是自己寻食。还有师傅屋外的香……。。”
“师傅不识冷热,不必担忧。”而且六感无谓,五谷不通。元不知为何自己咽下了后面这一句。
“我和师兄看着你,觉得冷。”夕儿笑道。她待师傅如父如兄,师傅如此大恩,总要回报一些才好。
“那为师记下好了。”元心里虽觉得无用,不过夕儿高兴,也不用计较了。
“那,徒儿下山了。”夕儿背起行囊,迈出洞府。此行不过一月,倒不用过多道别。
“夕儿,”看夕儿背过身准备迈步,元突然开口,“夕儿,下山之时,记得从后山山门走。”
又是后山?纳伽提及后山时,夕儿早就决定不管是好是歹都先去看看。师傅现下也这么吩咐,让她心中有底,必定不是坏事了。
夕儿诺下,往后山走了。
元在洞府之中,忽然觉得静了下来。片刻,元在一缕茶香中默道:“你等了十年,念你心诚,如你所愿吧。”
后山山门所在夕儿虽是知道,却从未前往。顺着后山唯一一条石路行走,沿途草木渐浓。夕儿眼前时而被草木遮挡,还好脚下确有一条石路,不然真要迷了路。
好不容易走到后山山门。不同前山石门气派,后山山门只得一块石碑倚着一颗老树,石碑上书“灵越山”三字。旁有几行绢花小楷,风吹雨蚀,只辨得最后几字:“爱恨嗔痴,得休便休。”
夕儿轻叹,愿休之人,必是恨得不够深刻。不禁抬头,这老树之所以长生于此,不也就为这一念执着。万物皆是如此罢。
却突然发现,老树之上,有一枝桠突兀地停着一只黑猫,四足踏雪,体态肥胖。占着最阴凉的一块地方,悠闲地呼呼大睡。
“安安?”夕儿试图一唤。
微风轻拂树叶,娑罗飘舞,那毛茸茸的耳朵跟着树叶轻摇。听见响动,黑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望向树下那小小的身影。纵然样貌判若两人,纵然十载生死茫茫,纵然此刻再无神通,他还是认出此人,语气轻慢道:“凡人,你怎么下山那么慢,我等了好久。”
夕儿楞在当场,安安索性攀着树下来。夕儿默默不语,眼神没有离开安安。一人一猫,就这样对望。
“凡人?”这凡人不认得他了?刚刚明明还叫了他的名字,怎么现在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下一个瞬间,夕儿冲上前来,不管不顾地跪在地上,猛然捞起黑猫,嚎啕大哭起来。
“安安,安安……”父亲,母亲,降雪姐,甚至沈南卿,这些人都离她远去之后,她迫使自己接受着事实。却没想到,还有一人,终能再叫得他名字。
梦里一别后,经年不堪逢。莫待江湖老,惊觉相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