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民愁眉不展。他考虑到这些深层次的问题,很担心尹志刚和李浩被暗害,使“8·4”命案无从查起。布防设卡是找不到他们的。现在不是“群众专政”时期,将他们藏在哪栋大楼里,你怎么去找?眼下先得找准突破口。治安拘留柳絮?严书记不同意,确实也没有多大实际意义,反而打草惊蛇。对罗维权采取措施?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给闹事者提供照片。柳絮已交代是她委托他去拍的。至于将尸斑和法医鉴定解剖的部位也拍上,法律没有规定不能拍照,罗维权又没有说那些部位是伤痕。这又违反哪一条法律,能采取什么措施?问话,解决不了问题;拘传、刑事拘留,太轻率。直接拿向青龙开刀?只要对足浴城来个突然检查,准能牵出一串暗娼和嫖客,向青龙就难逃容留妇女卖淫的罪责。对!就从这里下水试探深浅。他说:“我看浅水、深水同时进行。浅水处,路卡的警力撤出,对尹志刚发出通缉令,看能否将李浩引出来;进一步询问柳承宗。深水处,从查青龙足浴城容留妇女卖淫、设赌场入手,逮捕向青龙。”
严国幡根据已掌握的情况,觉得“8·26”事件似乎涉及一只黑手,不!一个黑恶团伙及其保护伞。但眉目还不是很清楚,大家的分析虽然涉及到一点,只是皮毛,没有深入进去,目前不便提出来。他只对命案和事件的侦查谈了一点意见:“浅水处的工作你们抓紧,视情况逐步向深处展开。对向青龙暂时不要去触动。今天先研究到这里,回去抓紧工作。另外,城南分局对李浩的刑事拘留决定是怎样做出来的,怎么走漏风声的,要一并查清。从现在开始,‘8·4’命案和‘8·26’事件直接由市公安局办理,不要城南分局插手。”
市委华书记听了严国幡的汇报后,感到向青龙这股黑恶势力,已经左右着双江市的治安形势,严重影响到司法的公平、公正,到了非铲除不可的时候了。他与严国幡详细地研究了一个方案。由于案情可能涉及常委,不能召开常委会讨论。华书记去市人大常委与丛德元商议后,亲自率领严国幡和曹安民赴省城向省委政法委、高级法院和公安厅汇报请示。
晚上九点半,祝篁的手机响了,电话号码很生疏。他按下接听键,高兴地对坐在身边的李瑾说:“是李浩的电话。”
“姐夫,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了对尹志刚的通缉令,那个案子是不是破了,排除了对我的嫌疑?”
祝篁说:“早就排除了。”
李瑾抢过手机问:“弟,你在哪里?急死我了。”
“姐,我很好,在荷塘镇一个同学家。你把手机给姐夫,我问他一个事。”祝篁接过手机,李浩说,“姐夫,案子破了,我能去工地上班了吗?”
“先到市公安局去,他们急需向你了解情况。哎,你打个电话给曹局长,要他派人去接你,这样安全些。”祝篁问了他的住址,并将曹安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补充说,“回不回工地,听从公安安排。工地的事你不用担心,小龙当天上午就回工地了,她会料理好的。”
过了会儿,祝篁担心李浩有顾虑,为不误事,又亲自打电话给曹安民。对方回答:“李浩刚才打来电话,我派段思拯去了。”祝篁这才放下心来。
李浩的这个同学是镇司法助理员,带着老婆孩子长住父母家,在镇里有个50多平方米的套间空着,这几天李浩就待在这里。
半小时后,段思拯和小董就到了。原来想将李浩带回局里问话,见这里挺方便的,便就地询问了李浩的一些情况。
段思拯问李浩:“为什么要跑?”李浩说:“当天,城南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问话后,仍然不准我回去。没有上手铐,看管也挺松的。晚上,我一人坐在那间审问室,进来一个警察。我问:‘我在这里又没有事,可以回去了吗?’那个警察拿着一张纸凶巴巴地朝桌上一拍,说:‘还回去呢,签名!’我一看是刑事拘留证,问:‘我有什么罪,为什么拘留我?’他说:‘又没有说你有罪,只是暂时还不能回去。签名,少罗唆!’我想反正又没犯法,签就签,怕什么!警察拿着我签了字的刑事拘留证出去了。我曾听说过牢头狱霸很厉害,害怕起来。为了不吃眼前亏,见没人看管,就趁夜跑到同学家里来了。”
“这个警察你认识吗?”段思拯问。
李浩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的名字,见了面一定认得出来。对了,那天一开始就是他审问我。”
段思拯明白是胡耀然,点点头,又问了案件中的几个疑点。李浩提出要回工地。段思拯考虑到各种复杂情况,打电话请示了曹安民,然后答复他:“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办案的需要,还要委屈你继续过一段时间的隐居生活,到时候我会来接你回去。千万不要乱走。遇到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与我联系。”
临行时,段思拯给了李浩500元生活费。
李浩的出现,使“8·4”命案进一步明朗化。为获取“8·26”事件幕后策划者的证据,段思拯与小董去了安居工程工地。找遍工地不见柳絮。问柳承宗,他回答:“从市委请愿回来的那天晚上,姑姑就对我说,她要出去几天,请我代她管理工地。我说,什么都不懂怎么去管?她说,不要紧,就只几天。后来我躺在床上想了想,不行,我不是这块料。第二天清早去找她,就不见她的影子。这几天法院集体购房办的人也在找她。”
柳絮失踪了!
罗维权作为律师,虽然预料到公安会对尹志刚发出通缉令,但由于复仇心切,加上侥幸心理,当初没有去细想后果,当真正看到通缉令时却乱了方寸。尹志刚一旦落网,将事实真相全盘托出,伪造证据罪和诽谤陷害罪、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都会落到他罗维权的头上,一切就完了。情急之中,只好与向青龙商议。
“你啊,一个大律师做事怎么就不三思而后行呢?”向青龙学着杨勋祺的金蝉脱壳,一脸愠色地埋怨道,“现在火烧眉毛了来和我说,我能救得了你吗?”
“他妈的,你想开溜,没门!”罗维权顿时起了防范之心,气恼地在心里骂道。为把向青龙的退路全部堵死,他说:“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是我们商量着办的……”
向青龙火了,打断他的话质问:“你与我商量了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你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听我把话讲完。”罗维权强忍住心中的愤懑,“我在你这条船上四年了,顶风破浪,摇桨扬帆,助你渡过多少险滩暗礁,你心中清清楚楚;你所使用的计谋和手段,我都看得明明白白。我冒着风险日夜操劳,竭尽全力为你的发达扫除路障。说到底,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这一次都是为了你。我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是为了那点儿钱?一年辛苦到头五万元报酬,到哪里还不能赚?可以说抵不上我办一件经济案子。为什么为你干?是因为我把你看成肝胆相照的朋友。而你呢?竟是那种被世人所指责的不讲义气的人。人们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一见风吹草动就想飞了。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是飞到太空中我也要把你拽下来。”罗维权见向青龙一脸铁青,缓和了语气:“我的话说得直了点儿,你不要生气。因为我仍然把你作为肝胆相照的朋友,才这样直言。我劝你理智点,还是同舟共济为好。”
向青龙觉得罗维权虽然失礼,在要挟他,但说的都是实情,如果没有他的鼎力相助,自己的事业也不可能顺利发展。不过,现在这种气氛不宜商量任何事情,特别是下一步怎么搞更不能让他知道,少一个人知情就多一份安全。于是不冷不热地说:“顺其自然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不宜迟,罗维权走后,向青龙在脑子里搜索着他的绝密计划的执行人。十五个保安一个个分析、掂量,觉得只有刘立雄最合适,不仅身材魁梧,身强力壮,而且忠心耿耿,敢作敢为。他把刘立雄从安居工程工地召回,面授机宜。
“如果他不听我的话呢?”刘立雄问。
“这就看你的舌头会不会转了。万一不行,就地解决,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向青龙果断地说。
晚饭后,刘立雄带了一把匕首,出门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城北岩山镇。月明星隐,为不被人发觉。他下车后走了一公里多小路,没有去尹志刚住处,而是直奔宝塔山。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打电话:“志刚,老板有要事交代。你带上换洗衣服和贵重物品马上来,我在宝塔下等你。”
尹志刚诚惶诚恐。行李没有什么准备的,平时,他的一切用品都放在一个背袋里,以便随时应付公安追捕。他放下电话背了袋子就走,仅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却不见刘立雄的踪影。月亮从冷清清的天穹上泻下惨白色的光芒,把宝塔山映照得千奇百怪。岩石阴影下的那些灌木,在微风的吹拂下展现出各种怪模怪样的形态:像探头窥视的人影,像野兽的身躯,像怪物的嘴脸,像魔鬼的爪牙;偶尔一声“吱——吱——”的尖叫,更是摄人魂魄。尹志刚吓得毛骨悚然,不敢出声。这家伙是不是躲在宝塔背面?他大着胆子围着宝塔转了一圈,仍未见到。正在犹疑时,身后突然出现低沉的喊声:“尹志刚!”
尹志刚吓得直哆嗦,转过身惊疑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公安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动静大得很呢,已经发出了通缉令,对提供你住处的线索者悬赏五万元,捉拿你归案者悬赏十万元。”刘立雄拉着尹志刚坐到宝塔底下,开玩笑道,“老弟——你因祸得福,身价大增啊!”
“亏你是朋友,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取笑。”尹志刚怪罪道。
“别生气,开句玩笑缓解你的紧张情绪。”刘立雄一本正经起来,“老板说,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一旦有人举报,你便有血光之灾,必须趁早远走高飞。今晚特地派我来接你。十点整他在河对岸的公路边等你,连夜送你到省城,明天上午九点坐飞机去海南。机票已经订好了。他的一个亲戚在那里开酒店,你去当保安。”
尹志刚听着,心脏“怦怦”乱跳,疑惑地问:“坐飞机?不是发了通缉令吗?上飞机是要验身份证的,公安肯定会设卡,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立雄感到失言,又不能自圆其说,便接上尹志刚的话讲:“是啊,老板应该考虑到这一点,是不是我听错了。等会儿见到他再商量一个稳妥的走法,反正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就赶紧过渡吧。”尹志刚在这里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巴不得快点儿离开。
刘立雄看了一下手表,觉得下手的时间还太早了,万一被人撞见误了大事不说,自己的性命也被搭了进去,便说:“刚刚9点,过渡最多15分钟,你在公路上等久了很危险,让老板在那里等一会儿不要紧。你一到就上车溜之大吉,多好!再说,我们兄弟相处几年,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真舍不得你走,在这里聊聊天吧。”
两人叙旧了一会儿,刘立雄为了彻底麻痹尹志刚,把话题引到老板怎么关心足浴城的员工上。说柳小虎死后,向青龙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父母,对尹志刚避难花费多少心思……
九点半时,刘立雄拉着尹志刚站起来,走到宝塔靠江的一面。这里看不到江面,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宝塔挡住了月光,进入眼帘的只有岸上黑黝黝的树木和荆棘,阴森森的。
“这里有个传说,你知道吗?”刘立雄停住脚步,“下面有个深潭,名叫打石潭。潭里有一艘金船,谁能够站在这里将石头投过江去,金船就会浮出水面。”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投,只隐约听得“咚”的一声,不知石头落在何处。
尹志刚是本地人,哪能不知道这个传说?想起小时候经常与伙伴在这里投石头玩的情景,来了兴致,驱散了恐惧心理,笑着说:“自古以来从没人投石过江,力气再大石头也只落在江心。你这块石头啊,就只落在潭边。”
“你来试试,使劲一点儿,让金船浮出来。”刘立雄俯身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递给尹志刚。
尹志刚摆开架势,边活动右臂边说:“嘿,决不是你那个熊样。我这石头飞出去,保证落到江心。”
在尹志刚运足全身力气,身体前倾、双脚踮起、挥起右臂、石头出手的瞬间,刘立雄在他身后使劲一推。尹志刚“啊——”地一声呼喊,栽了下去。岸边黑黝黝的荆棘杂草发出“悉悉率率”的声响,自上而下,声音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快,“扑通——”……
刘立雄颤抖着离开了那个地方,那沉闷的响声久久地在他脑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