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叶金锁又选了两名精明能干的男职工与穿便服的保安小王开了一个会,交给他们一项特殊任务。平时就要他们待在一楼的一间足浴房里,一有情况就立即出动。
当天下午一点半,同类事件果然又发生了。一个年轻人同样要找“漂亮小妞”按摩,而且一定要单人间。吧台及时报告叶金锁并通知了小王等三人。女技师一进按摩房,年轻人就从门后闯出来,双手抓住她的乳房。她使尽全力一推,厉声呵斥:“这里是正规健身房,放尊重点!”他往后踉跄两步,稳住脚跟后冲向前抱住她。女技师趁势在他肩背处狠狠地咬了一口,夺门而出,大声呼喊:“抓流氓——”边喊边跑下楼。他随之追出来,在一楼楼梯口抓住她,两人扭打起来。两名保安冲过来将他反手扭住。女技师又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
叶金锁早已坐在吧台“恭候”。简单地询问了女技师后,对年轻人说:“要吸取教训,做人要自尊自重。走吧!”
年轻人吃了哑巴亏,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小王等三人闻风而动,站在围观的顾客之中,等那人一走出益健中心就悄悄地随后跟踪。见那年轻人进了青龙足浴城,三人简单地商议一下,决定深入巢穴。他们分开走,小王先行,隔两三分钟进去一个,点了小姐按摩或足浴。
小王走进去,看到被跟踪的那年轻人还在一楼大厅,一个保安打招呼:“帅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保安就是队长刘立雄,曾因伤害罪被判刑五年;那个“帅哥”也是青龙足浴的保安,曾因盗窃罪被判刑三年。两人刑满释放后都被向青龙招收,成为青龙足浴城的得力干将。这时,“帅哥”对刘立雄吹起牛来:“嘿,真过瘾!那小妞一进房间我就抓住她的两个饽饽。肯定是个黄花闺女,又坚挺又有弹性。可惜被她挣脱跑了。”
“还是你行。我昨天就只用脚挨了那小妞一下……”
益健中心的两个职员先后进去时,小王还在大厅里,故意磨磨蹭蹭。三人装作互不认识,各人独自坐到茶几旁抽烟,听刘立雄他们对话……
“帅哥”怕在老板面前失去宠信,不敢讲他在益健中心遭遇的真实情况,编造了一套假话对向青龙说:“我找了一个女技师按摩,只几分钟。我说她按得不好,两人争吵起来,从按摩间一直吵到吧台,有十来个顾客围观。我大声说,什么益健中心?在社会上随便找了些女人在这里充当技师,什么技术也没有,纯粹是骗钱!全市几大按摩店,青龙足浴城、按摩医院、怡和保健我都去了,你们这里技术是最差的……”汇报完后,考虑到对益健中心配有保安如果隐情不报,一旦被老板知道就要挨处罚;如果如实讲了,又很难自圆其说,便补充说:“我听到他们吧台收银员在说,如果有保安就好了。老板,他们被我们搞了几回,会警觉起来,很有可能会配保安的。”
“有保安也不怕他!”向青龙得意扬扬,给了“帅哥”一千元奖金。
益健中心的保安,对向青龙来说,确实构不成威胁,无非使他派去的人吃点苦头而已。真正使他担心的是,连续几次派去的人实际上都是无理取闹,故意捣乱的迹象太明显了。技师的水平怎么样,顾客心里都有一杆秤。俗话说甜酒说不酸,酸酒说不甜。这种行为充其量只是“骚扰”,一旦被他们识破,不但损害不了益健中心的一根毛发,反而会使青龙足浴城和自己的声誉一落千丈。下一步要干些占理的事,还可以凭借公安法院的力量去扩大影响。
两天后,向青龙派了柳小虎去。
柳小虎要了一间贵宾房足浴。他点了一名女技师,足浴中很讲规矩。技师按摩完左脚,正打算按右脚时,说:“先生,你脚板上的茧很厚,要不要修脚?”他很有礼貌地回答:“可以。有没有修脚的女技师?女人手法柔和,舒服些。”
不一会儿进来一名女修足师。先修左脚时,柳小虎将左腿膝盖稍微弯曲,饶有兴趣地说:“我打两个谜语给你们猜,一人猜一个,猜对了我给十元钱,谁没有猜出来就给我十元钱。”两位技师异口同声地说“可以”。
“两边长了毛,中间一粒黑葡萄。猜人体一器官。”柳小虎说出第一个谜语。
两位技师边做事边想,沉默片刻,足浴技师说:“眼睛。”
“猜对了,恭喜你!”柳小虎拿出十元钱递给她,指着修足技师说,“现在归你猜了。听着,两边长了毛,中间一条槽。也猜人体一器官。”
两位技师一听,羞答答地相视而笑。就在这一瞬间,柳小虎左脚猛地一蹬,“哎哟”一声,修足刀扎进了脚板,顿时鲜血直流。修足技师吓得一脸煞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柳小虎大发雷霆:“什么鸟技师!”边骂边穿上袜子,抢过技师的坐凳,在房间里一阵乱砸。
足浴技师赶紧跑去报告经理。
修足技师不敢走,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狂吼乱砸。
保安闻声赶来,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满地是茶杯、茶盘和电视机屏幕的碎片。柳小虎那只透过袜子滴着鲜血的左脚踏在雪白的床单上,吼道:“去把你们的老板叫来,什么鸟益健中心!”保安见此情景不便出手,只是好言相劝:“先生,你先坐坐,消消气,不要砸东西了。”
“砸东西是便宜你们,我还要把这栋楼炸掉!”柳小虎气焰非常嚣张。
足浴部经理陪着叶金锁来了。叶金锁见顾客正在气头上,技师傻呆呆地站在一边,随时可能挨顾客的打。他狠狠地瞪了技师一眼,说:“你这是怎么搞的?还不赶快去叫两名男服务生送这位先生去医院?”
服务生跑步而来,但柳小虎不肯走。他继续撒野,将脚板上的血使劲往足浴床上乱擦,边擦边怒吼:“什么鸟益健中心,是坑人中心!”
叶金锁再三向他道歉,说:“我们一定负责给你把伤治好,赔偿你的损失。我是这里的老板,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到办公室去谈。”
“你当什么鸟老板?你只会喂鸡婆。”柳小虎指着足浴床上的血迹说,“你看,这就是鸡婆的技术。与你这个鸡婆老板谈有什么用?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门外走廊上已拥挤着10多个顾客,看到足浴床上红了一大片,纷纷指责:“也太不像话,把人家伤成这样。”“益健怎么请这样的人来修足!”
一般来说,顾客因技师的过错造成伤害,只要求赔礼道歉和赔偿,刁蛮者也不过要价高一点儿而已;这人却大不一样,不依不饶,摆出“大闹天宫”之势,不像是趁机敲竹杠的,倒像是故意借题发挥,扩大事态,非要把顾客全部引来看看现场才罢休。这是那种不善的“来者”,莫非又是青龙足浴城派来的?叶金锁想到这里,觉得好言相劝已无济于事,遂打电话报警。
不一会儿,田家桥派出所片警小栾来了,驱散围观的顾客,查看现场,听取叶金锁陈述案情。他凶巴巴地质问柳小虎:“有事可以对老板说,为什么要砸东西?跟我来!”
小栾把柳小虎带到叶金锁办公室,自己坐在老板椅上,把工作包、办案记录本和钢笔摆在桌上,要叶金锁去搬了一把木靠背椅放在他对面。小栾指着这把椅子对站立的柳小虎说:“坐在那里。”
叶金锁沏了两杯茶给他们端过去后,坐在茶几旁。
“你的姓名,哪里人,在哪个单位工作?”小栾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我叫柳小虎,夫夷县荷塘镇滩头村人,现在青龙足浴城当保安。”柳小虎显得非常老实。
小栾听说“在青龙足浴城当保安”,心里一震,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和蔼地说:“来,看看你的伤。”搀扶柳小虎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
柳小虎见小栾瞬间从电闪雷鸣变得和风细雨,耳边即时萦绕着向青龙的声音:“你只放心大胆干,出了问题有人会来帮你。”他放大了胆子,在小栾给他脱袜子时,故意嗷嗷大叫,骂道:“那个臭婊子,害人精!哎哟——”。
小栾指责叶金锁:“你是怎么搞的嘛,技师技术不过关就不要上岗!看把人家的脚板割成什么样子?能怪人家发火砸东西吗?”
“警察同志,你要为我做主。”柳小虎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恳求道。
“你也不该砸东西。”小栾轻言细语地说,“你先回去,相信我会公正地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小栾离开益健中心就给向青龙打电话。向青龙喜在心头。他不想就此了结,还要通过法院进一步扩大影响,回答说:“谢谢老弟关照,日后一定登门致谢。这件事老弟就不要再管了。如果有必要,到时候请你站在公正的立场出庭做证就行了。”小栾忙说:“一定,一定。”
向青龙对柳小虎的行为非常满意,感到其智商胜过其他保安一筹,是个可用之才,破例地给了他两千元奖金。
过后,向青龙要罗维权为柳小虎写好民事诉状,以损害赔偿为由将益健中心告上城南区法院。
益健中心伤害赔偿案,案情简单、情节轻微,适用简易程序审理。担任独任审判的法官是城南区法院民事庭辛副庭长。他看过案卷后,感到为难。此前,向青龙给他去过电话,说是要给益健中心一点儿苦头尝尝。他想,再怎么偏袒柳小虎,赔偿也不过几百元钱,判赔多了对方不服,必然上诉,在法律上总还要说得过去才行;又没有理由对益健中心处以罚款,能给它什么苦头吃?益健吃不到苦头又怕向青龙不满意,他只好跑去青龙足浴城当面商议。
向青龙说:“赔偿倒是次要的,主要是通过开庭审理,让旁听群众知道益健中心的技术水平和服务态度很差。”
辛副庭长明白了向青龙打这场官司的真实目的,笑纳了向青龙给的五百元红包,案子很快进入公开开庭审理程序。由于案情实在太简单,当事人双方都没有请律师。法庭调查时,原告柳小虎的陈述离案千里,无中生有地说益健中心环境差,服务态度不好,技师没有经过培训就上岗,技术低下,工作心不在焉,马马虎虎……罗罗唆唆讲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说:“我的脚被割伤,就是因为修足技师技术不行,加之做事时精力分散,只顾嘻嘻哈哈开玩笑造成的。我要求赔偿我医疗费、误工工资、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一千元。”
修足技师说:“我的技术怎么样,法官可以请有关人员来鉴定。至于说我工作时精力不集中,纯属诬蔑。原告在修脚时心不在焉,只顾讲痞话,注意力分散,腿突然一伸脚板碰到刀口上。我的精力再集中,总不能绑着他的腿来修脚嘛。因此,他的脚板被割伤应该责任自负。”
未经法官同意,柳小虎腾地站起来辩驳说:“胡说八道!你讲,我说了什么痞话?”
“你说‘两边长了毛,中间一条槽。猜人体一器官。’这还不是痞话?”修足技师说完,羞红着脸低下头。
柳小虎哈哈大笑,说:“谜底是眼睛。难怪你走神!”
辛副庭长这才说:“法庭上严肃点!”
被告益健中心法人代表叶金锁说:“这场官司完全是青龙足浴城蓄意制造的,目的是想毁坏益健中心的声誉。”
向青龙在旁听席上坐不住了,想站起来辩驳,又担心法官不同意,更怕激起其他旁听群众的非议。因为这是法庭,自己只是旁听者,没有发言权。好在辛副庭长敲响了审判槌,厉声警告:“被告法人代表注意,说话要有证据。你信口雌黄,捏造事实,承担得起法律责任吗?”
“好!我讲事实。”叶金锁打算凭借法庭这个讲台,从第一次青龙足浴城派人以按摩为名,刁难、调戏女技师小唐开始,把他们的寻衅滋事逐件摆出来,彻底揭穿向青龙的阴谋。但第一件事还没有讲完,审判台上审判槌“砰!砰!砰!”接连响了三声。
“请被告法人代表注意!你所说的事情与本案无关,如果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青龙足浴城寻衅滋事,请向公安报案。”辛副庭长把叶金锁压下去后,问道,“被告法人代表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金锁望着辛副庭长,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件执行案。一家装修公司拖欠他的铝合金货款本息十一万余元,城南区法院判决后不就是这姓辛的去执行的吗?本来已一次执行到案,却分三次给付。每次都热情地领他去银行取款,而后将他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提出要三四千元钱买烟,三次共要去一万元。这样贪得无厌的家伙,怎么还能当上副庭长?想起这件事,他对辛副庭长今天如此偏袒原告及青龙足浴城也就心中有数了。气愤地回答:“没有了,你判吧!”
辛副庭长又一次敲响审判槌,站起来说:“下面宣判。”
随之,书记员喊:“全体起立!”
辛副庭长拿着早已起草好的判决书宣读:“……判决如下:柳小虎修足时受伤,医疗费二百三十元,误工工资二百八十元,共计五百一十元。由益健中心负责赔偿百分之六十,计三百六十元,余者柳小虎自负;益健中心被柳小虎砸烂的物品,共估价三百二十元,由柳小虎赔偿百分之六十,计一百九十二元,余者益健中心自负。两相抵,益健中心应支付柳小虎一百六十八元。本案受理费四百五十元,适用简易程序减半收取二百二十五元,由益健中心负担。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
叶金锁当即大声表态:“不上诉!”
这充满愤慨、怨艾的声音久久地在审判庭回荡。
向青龙神采飞扬地登上奔驰。司机沈渊见状,说:“祝贺老板大获全胜!”
“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向青龙嘿嘿一笑。他已经将沈渊看成心腹,毫无顾忌地说,“谁抢我的饭碗,我就砸谁的锅。”讲完这句话,背往后一靠闭目沉思,现在只是把益健中心的名声搞臭,能搞垮它吗?做生意主要靠老顾客撑台,靠老顾客现身说法做“广告”招来新顾客,生意才会兴隆。特别是这种休闲健身的生意,技师的手一到顾客身上,顾客就知道技师技术的高低,是弄虚作假不来的。这些雕虫小技根本伤不了它的元气。无毒不丈夫,不把益健中心搞垮誓不罢休!然而,下面的重头戏如何唱,一时却想不出词儿。
向青龙回到足浴城,就接到杨勋祺的祝贺电话:“恭喜你胜诉!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
“谢谢你的帮助!只要你肯赏脸,随时恭候。”向青龙爽朗一笑。
“好哇!”杨勋祺把声音放低,正儿八经地说,“十一月份公安、文化部门将联手开展一次‘旋风’行动,扫黄、打击卖淫嫖娼、整顿休闲娱乐行业,你的足浴城得悠着点……”
这个信息对向青龙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脑子里很快形成了一套整垮益健中心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