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龙没精打采，闷闷不乐。看来今年是遭霉运了，江东金石铁合金厂被执行，损失一百一十余万元；神滩权属纠纷案再审败诉，损失五六十万；前段时间，因那个再审案牵涉精力太多，无暇顾及足浴城，以致生意一落千丈。他回想起案子审理的前前后后，寻找问题出在哪里。思来想去，还是罗维权分析得对：胳膊扭不过大腿，杨勋祺权力小了点。李浩倚仗祝篁的权势，必然有恃无恐……
向青龙默默地摇摇头，盼望罗维权的锦囊里能有妙计挽回自己的厄运。
罗维权却拿起律师的架子，泰然自若地说：“讲句心里话，这些都不应该算是损失。欠款总是要还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更何况对手是电老虎。原来我就劝你争取主动，但你考虑到资金周转问题一拖再拖。拖出什么结果？你多支付一万多元的执行费用，你妹夫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并处罚款一千元。至于购买滩头村采沙权的问题，幸亏我当初考虑缜密，签订合同时在最后加了一条：‘如果因为边界问题导致纠纷，一切法律后果由滩头村承担，并赔偿阳光置业公司的损失。’白纸黑字，有凭有据，你还有可能追回损失。如今是法治社会，只能按照法律办事。”
“法治法治，你开口就是法。”向青龙很不高兴地说，“你见到哪个老板是正正规规做生意发起来了的？”
“正因为这样，有些事明知与法律不符我也极力为你争辩。依我看，你不要再囿于往事而不开心，振作起来把足浴城好好抓一下，找找生意滑坡的原因。”
向青龙召开足浴城部门经理会，问：“是不是因为服务态度不好，老顾客不上门了？”经理们叫苦连天，说免费的一天天增多，要收费的却一天天减少。职工的服务态度与往常一样，生意滑坡可能是同行竞争太激烈了，或者是收费比人家高。有一个经理说：“我们总台收费要比同行高25%，小姐私自收费是不是也比别人高了？据说个别小姐一次问客人要五百元。”
会上大家提出不少建议，向青龙采纳了一些。如：开展冬季优惠活动，上午、下午三点半至六点半、晚上九点半以后服务费八折。小姐私自收费高的问题，向青龙觉得阻是阻不了的。将心比心，自己在外面泡妞，高兴了还一次甩出上千元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管得着吗？但经理们既然提出来了，还得有个统一的参考价，于是规定小姐“特殊服务”每次收费二百元。实施一段时间，仍未见生意好转。
不能再等待了！向青龙亲自出马，跑遍大街小巷视察行情。城区只有三四十万人口竟有一百多家足浴按摩店，还不计那些小街小巷纯色情的小店。其中能与青龙足浴城抗衡的只有两家：盲人按摩医院和双江益健中心。前者只有单项的保健按摩，主要是中老年骨痛病患者去理疗，对青龙足浴城构不成威胁；唯独后者，规模大，足浴、按摩、火罐、针灸……项目齐全，各个项目的价格都低于青龙足浴城百分之三十，而且又地处田家广场闹市。这里原来是田家港，双江市唯一的商船码头。三年前码头上游修建了田家桥，成为车辆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田家广场就在东西、南北两条大街的交汇处，成了城区的商贸中心。向青龙懊悔当初没有在这个黄金地段开设连锁分店。
为了探个究竟，向青龙亲自去益健中心体验了三次，分别作了足浴、保健按摩、中药推揉，点的都是女技师。技师技术熟练，服务态度好，而且备有茶水点心。健身中，他试探性地去触摸技师，无论捏一下大腿，还是摸一下手背，她们都会客气地提醒你：“这里是正规保健，即使与顾客嬉笑，被老板发现了也要罚款的。”他还从技师那里了解到：老板是福建人，叫叶金锁，虽然没有后台，但很有本事，单枪匹马闯双江，在建材城做铝合金生意。他依法经营，也不花冤枉钱去巴结谁。田家广场建好后，看中了这个“黄金码头”，在经营铝合金的同时，创办了双江益健中心。去年冬开业以来，生意一直很红火。向青龙暗自佩服叶老板经营有方，对青龙足浴城每况愈下的处境感到了一种必然。这就是同行竞争的结果！它是残酷的，不是我挤垮你就是你挤垮我。难道青龙足浴城就这样被益健中心挤垮吗？
不能，绝对不能！怎样让青龙足浴城兴旺发达起来，将益健中心挤垮？像它那样，正正规规地保健？不行！没有鱼饵，鱼又怎么会上钩？没有花，蝴蝶怎么会飞来采蜜？足浴城不仅是生财之所，还是商务活动之所，更是广结良缘达成钱、色、权交易，进而建靠山树、保护神之所，是干一番大事业的基地、施展才干的平台。以这个平台为依托把其他生意做大做强。降价与之竞争？从经济实力看，倒可以一拼，但无异于降低了青龙足浴城的规格和品位，万万使不得！只有一条路可走，以兼并的方式吃掉它！怎么去兼并？向青龙感到无计可施，便与罗维权商量。
罗维权说：“你想兼并不那么容易。和平收购？决不可能，人家也想发财啊！只有让他办不下去，自退江山。”
向青龙想到益健中心那些技师说的，叶老板“没有后台”“不花冤枉钱去巴结谁”，欣喜地说：“这个方案切实可行。”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腹有底气，胸有成竹。田家桥派出所归属城南公安分局。朱副局长喜近女色，每个月都要到青龙足浴城快活一两次，有时还要到赌场玩上几把。一次将所带的钱输光了，在向青龙那里借两万元又全部送了出去，一年多了至今未还。因此，他对向青龙提出的要求，不管什么事都言听计从。向青龙要罗维权去城南区法院暗通关节，自己通过朱副局长与田家广场派出所张所长和片警小栾建立关系。
一天中午，一个年轻人进入益健中心一楼大厅，对吧台值班员说：“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妞按摩，要单人间。”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小妞，只有技师。如果你有熟悉的可以点名，否则，只能按顺序号安排。若不满意，可在十分钟之内提出换人。”
初冬时节，乍凉未寒。这几天天气晴好，室外冬阳暖烘烘的，益健中心还没有起用中央空调。年轻人一进入房间，打开壁挂空调，除去外衣，只穿了一件衬衫和裤衩，笔挺挺地仰面躺在按摩床上。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技师，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我是九十四号，来为你服务，可以吗？”见对方不回话，接着说：“我去给你拿一套按摩服。”
技师转身欲走时，年轻人咋呼：“不要按摩服，换人！你这么老了谁还要？去！”技师横了他一眼。他冲着她的背影说：“半老徐娘，拜拜！”
接着九十五号敲门进去，年轻人一见是个大胖子，忙说：“嚯，换了一头大肥猪，去！换一个。”
直到第三个女技师进去，他才嬉笑着说：“年轻，漂亮，OK！”
“先生，换身按摩服，好不好？”技师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又没露出什么。”年轻人抚摸着裤衩，嘻嘻一笑，“为能按摩到位，不换！喂，小姐姓什么？”
技师瞧了他一眼，人长得还帅气，说起话来却这样流里流气、酸不溜秋的，心里生发出一种厌恶感，但仍然语气平和地回答：“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小姐，只有技师。我姓唐。”说着拿了一床被单给他盖上，“你先按头部还是背部？”
“按大腿。”年轻人把被单掀开一边，露出一条腿，又把下身抓了抓，“小唐，脱去工作服吧。穿上连身蓝大褂，女人味就没有了。”
“我们的规矩很严，脱去工作服罚款两百元。”小唐边按边说。
年轻人抚摸着小唐的手背，粗声粗气地说：“什么鸟规矩！”
小唐面有愠色，默默地将手挪开。他又伸手去摸她的臀部，小唐忍无可忍，“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说：“先生，请你放尊重些！”
“摸摸有什么要紧的？你又没有少了什么。”话音未落，伸手抓住小唐的一只乳房。小唐狠狠地在他手背上砸了一拳，朝后退了一步，大骂一声：“流氓！”转身就走。他立即翻身下床，一把抓住她的手，扇了她一耳光，呵斥道：“我花了钱摸一摸都不行？你还敢打骂老子！”
小唐挣脱冲出门，哭着跑到一楼大厅，对吧台值班员撒气：“你们怎么接受这样的流氓来按摩？”
年轻人迅速跟出来，在大厅里拉开嗓门怒吼：“臭婊子！谁是流氓？我强奸你还是怎么的，拿出证据来！”
“先生，说话文明点，不要开口就是脏话痞话。”按摩部的经理出面劝解，“有话好好说，技师哪里做错了你对我说。”
“说脏话痞话又怎么的？我还要揍她呢！”年轻人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地嘻嘻着，“不过看在你长得漂亮，又像是管这小妞的，算了，只要她赔偿我的名誉损失费五百元就行了。”
站在旁边的男服务生气得眼睛都鼓出来了，两名女服务员悄悄地将小唐拉走。经理已看出来这家伙不是流氓也是无赖。她见几名顾客在围观，觉得在大厅里争吵会影响生意，同时与这小人斗嘴也不值，说：“先生别生气，我带你去找老板，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年轻人感到目的已经达到，去老板那里很有可能会露出马脚，如果惊动公安就更糟糕了，便说：“看在美女你的面子上，我就原谅那小妞算了。”说罢把手一挥，扬长而去。
围观的顾客有的讥笑，有的指着他的脊背愤慨地说：“地地道道的流氓！”
这是益健中心开业以来从未遇到过的事情。老板叶金锁认为小唐并没有过错，做了些安慰工作；与此同时，他在考虑如何保障女技师的尊严和人身安全。他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方案，同类问题又发生了。
第二天晚上八点许，足浴部一女技师与一位中年男人争吵起来，从足浴间一直吵到吧台大厅，围观的顾客比昨天更多。叶金锁闻讯赶来，问这名女技师：“怎么回事？”技师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小妹子，性格内向，平时话语不多，这时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龌龊事更加不好启齿，低头无语。中年男人便一个劲地说：“这哪是什么技师？你们益健中心尽搞烂芋（滥竽）充数。我一进门她就问我要小费；按摩时按不到穴位不打紧，还用指甲钻脚板，痛得我要命。我问她会不会洗脚？她凶巴巴地说：‘不会洗我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听到顾客说我洗得不好，只有你的臭脚……’”
小妹子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捂着脸跑了。叶老板只好向中年男人道歉：“很对不起。我会严厉批评她。给你换一个技师怎么样？”
“我还有紧急事要办，没时间！我看益健中心也不可能有好技师。”中年人说完扭头就走，淹没在茫茫夜色中。
叶金锁深感蹊跷，这些技师进店时都经过考核，自己也一个一个地进行了体验，不可能有这个顾客所说的情况，是不是另有原因使小妹子不用心做？他要经理将小妹子喊到办公室。小妹子哭诉了缘由：“我正低头给他脱左脚的袜子时，他右脚往盆里猛地一踏，溅得我满脸是水。我用袖子揩干脸，笑着说了句‘先生的力气真大。’他抬起湿漉漉的右脚顶我的胸部。”她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胸，“你看，这块湿印子还在。我说，先生你换个人洗吧！他一把拖住我，抱住亲嘴。我挣脱跑出来……”
听到员工的这种哭诉，叶金锁心里很不是滋味，劝慰道：“你工作中没有过错。从事我们这个工作，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不仅要学会保护自己，还要有勇气与坏人坏事作斗争。当时在大厅里你不应该跑开，要理直气壮地当众斥责他的卑鄙行为。”
与小妹子谈话后，叶金锁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非常难受。员工被人戏辱，自己反而去向人家赔礼道歉，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们自我保护固然重要，但能保护得了吗？敢起来保护吗？这些女技师本来就是弱势群体，你作为老板又经常强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得罪顾客，谁又有勇气去与这些坏人作斗争呢？身为老板，有责任保护员工的安全和人格尊严。此时此刻，一种失职和无能的内疚感使他坐立不安。他进一步寻思，益健中心开业快一年了，过去从未出现的事，近两天为什么接连发生？而且是在中午一点至三点、晚上七点至九点。这是洗浴按摩的高峰期，行内人士称作“黄金时段”。生意场上二十多年经历的那些风风雨雨提醒他：是不是因为益健中心生意红火遭人嫉妒了，有意派人来破坏？果真如此，这类事件还会发生，情节会更恶劣。必须提防！他琢磨着，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整套内部防范措施，连夜召开部门经理会，作了部署。
翌日上午十点，叶金锁在全体员工大会上通报了前两起“顾客”吵闹事件，然后说：“据我了解，这两位技师都没有过错。但我还要在这里强调，进一步改进服务态度，提高服务质量。从按摩洗浴技术来说，技师中间虽然也有上、中、下之分，但我可以自信地说，在双江市同行业中我们的整体技术水平是最高的。这样的技术再加上认真、热情和周到的服务，再爱挑剔的客人只要他不是故意捣蛋，都可以服务得好，都会被我们的热情服务所感化。由于我们的服务对象不是固定的，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大家还要加强自我防卫和应变能力。一旦遇到故意捣蛋的客人，先是好言相劝，要他自尊自重；如果他还继续耍流氓或无理取闹，就不要讲情面，撕破脸皮，戳穿他的卑鄙行为。这样的顾客得罪就得罪了吧。我不但不责怪你们，还会酌情奖励五十元至一百元。因为这是维护人格尊严，是维护益健中心和我的声誉，也是维护正义。必须这样做！我宁肯益健中心关门，也不屈就那样的顾客……”
员工们热烈鼓掌，女技师鼓得最起劲。
“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叶金锁继续说，“大家可能发觉了，一、二、三楼各配了一个保安在走廊上巡逻，大门口还有一个保安站岗。他们都是从保安公司请来的，有一定的素质和经验，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让你们能放心地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