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景微自是想到了宇文景煌,怪不得长期以来一直觉得商云渊对皇九子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原来,原来,景煌竟然是商云渊与皇后的孽子!宇文景微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软软地,直往地上滑去!自己是商云渊和母后手中的一颗棋子!可笑的是,自己一直以来还在做着喜滋滋的皇帝梦!苍天有眼,今夜让他发现了这天大的秘密!
扭曲的脸庞,紧握的拳头,涔涔而下的暴汗,让乔津亭暗自惊心,宇文景微正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宇文景微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一连串的变端已让他学会了隐忍!
寝居之内,是商云渊得意的笑声和商云影的媚笑,继而笑声渐渐消失,暧昧的喘息声响起,顿时,浓重的春意在寝殿散布开来,乔津亭脸红耳赤,准备伺机离开。
宇文景微缓缓站起,却在不经意中带倒了身旁檀木架上的彩瓷,“嘭”的一声响,惊醒了正沉溺于情天欲海中的两个人!
“谁?”一声厉喝出自商云渊之口。
乔津亭吓了一跳,幸亏此时狸猫闯入殿中,乔津亭灵机一动,擒住狸猫,往殿外一抛,一声“瞄”的叫声响起,随着追入殿中的内侍恭谨得应道:“回娘娘国舅,是狸猫撞到了瓷瓶!”
皇后娇叱一声:“还不快去将狸猫追回!”狸猫是皇后的心爱之物,内侍宫女自然不敢怠慢。一窝蜂的,一群人朝殿外涌去。
乔津亭见宇文景微顺利离开,并看着他回到了“撷英殿”才离开了皇宫内苑!
出了皇宫,危机一去,乔津亭顿感无力,含晚、宇文景微、商云渊、商云影,一张张脸庞在脑海中久久盘旋,这皇宫内苑到底还有多少的期盼?多少的秘密?多少的心酸?多少的阴谋诡计?可叹乔家一向逍遥世外,如今也陷入斗争的泥潭,难以自拔!面对宇文川远和含晚,她又该如何自处?
怅惘之间,神思飘忽,一队巡夜的卫兵迎面而来,眼看乔津亭躲闪不及。
谁知一只大手将乔津亭一带,迅速隐入黑暗,堪堪避过了卫兵的视线。
乔津亭吓了一跳,回眸定睛一看,竟是萧珉!
萧珉低声对乔津亭说:“跟我来!”穿街过巷,不一会,两人就顺利地回到了相国府。
萧珉露齿一笑,“夜深了,乔姑娘,你该好好歇息!”声音音质醇和,关切、安抚尽在一句简易的话语之中。
乔津亭不由羞愧,自己竟是失了警觉,差点出了岔子。“谢谢你,萧将军!对了,你怎么会……”
萧珉难为情一笑,“今夜姑娘一出相国府我就发现了,也知道姑娘进了皇宫,但萧珉自知技艺不如姑娘,不敢贸然跟进,深怕给姑娘带来麻烦,故而一直在宫外等候,等候姑娘平安归来!”
这话语再朴实不过,但其中所蕴藏的切切情意却是毫无掩饰地呼之欲出!乔津亭不由一呆!
虽然在隐约中,乔津亭也曾揣测过萧珉的心事,但总以为是故人情谊,不曾深思,不料萧珉今夜含蓄地将一腔炽烈无华的情怀坦露在如洗长天清浅绛河之下,在槛菊萧疏、井梧零乱的晚秋暗夜,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乔津亭一呆之后又是一惊!她与宇文川远之间情丝萦绕已如麻般絮乱,不堪其烦,若再让萧珉掺和其中,岂不是雪上加霜?
“多谢萧将军关怀,乔津亭感激,告辞了!”一阵慌乱袭来,心,在胸腔里噗通直跳,乔津亭有些不知所措,一番情劫过后,方知“情”之一字,实是撩人情怀,乱人灵台,唯有避之方是上策。
“乔姑娘!”萧珉虽是有一刹那的迟疑,但很快下了决心,人,总该做一番努力方不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自己的满腔心事迟早该让乔津亭知晓。在乔津亭的面前站定,挡住乔津亭的去路,目光朗朗,湛若天上明河,“乔姑娘,萧某有些心里话想对姑娘说!”
看情形是避无可避,乔津亭望着正色、凛然的萧珉,有些无奈,“萧将军……”
萧珉紧抿着嘴角,眉宇突然横过一丝丝刚毅的笑,笑容暖人和煦的,“乔姑娘,萧某早年曾立定主意,今生非国色不娶!及至两年前与姑娘有缘邂逅,方知何谓真国色,真国色者,不在于华服玉容,只在于一段精魂,一段坚忍、良善、宽容、不亢不卑的精魂,这段精魂唯姑娘方有,萧某对姑娘思慕已久,今日斗胆,将心事袒露在姑娘之前,姑娘是接纳也罢,推拒也罢,萧珉总算是为自己尽了一分心意,也是无怨了!”
乔津亭一震,抬眼望去,萧珉目光诚挚,容色端整,正专注地凝视自己,在他心中,自己是一段“坚忍、良善、宽容、不亢不卑的精魂”的真国色,当真是识她知她的知音之人,此人比之宇文川远,虽输了一段俊逸倜傥,但也是昂藏七尺的耿耿好男儿,只可惜,“情缘”二字,并非自己可以左右。今夜萧珉话已出口,她也不妨将自己的心意直陈于萧珉之前,以免误人误己。“萧将军……乔津亭谢将军赏识,但是,我恐怕是要辜负了将军好意了,将军不会不知,乔津亭心系何人,虽明知不得善果,但也不改初衷,望将军谅解!”明知话语伤人,但终须出口。
话一出口,乔津亭有如释重负之感,虽有些羞涩之意,但一腔磊落情怀,让她直视着萧珉,直陈了心事,只是“虽明知不得善果,但也不改初衷”的话语出口,一股寒凉还是直窜心骨,酸楚莫名。
萧珉微笑,今夜陈情的结果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他怎会轻言放弃?心固然是酸涩的,但语气也自坚定如磐石不移,“好一个‘虽明知不得善果,但也不改初衷’,姑娘如是,萧某亦如是,姑娘,萧某在等着,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心意不改!”
乔津亭心头大震,萧珉的话语虽是平淡朴实,却能震慑人的灵魂,如果今生不曾与宇文川远相遇,他萧珉何尝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可惜情缘错付,终究是伤人心脾的,萧珉,你这又何必?你可知这夜夜谙尽愁苦滋味的黯然销魂?强忍住上涌的泪意,一咬牙,“萧将军,乔津亭心意,已然让将军明晓,也当无愧与将军,希望将军斟酌再三,不要让大好年华付诸于流水!求取一段无望的姻缘!”明知未必可以让萧珉打退堂鼓,但也算是为萧珉尽自己的一片诚挚之心!说完,头也不会地大步而去!
萧珉望着乔津亭如素娥耿耿,御风而去,嘴角泛起一缕寒涩的笑意,明知结局,他还是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但是,拉锯战已然打响,他断无退缩的道理!“乔津亭,你可以为了太子痴心不悔,难道,我萧珉还能输了娥眉不成?”
月华流淌,照在曲径回廊,更漏声声,在耳边回响,乔津亭伫听秋叶簌簌有声,只觉夜风袭来,不胜寒凉!
一段酸凄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无意招惹相思,却招来了情丝万缕,但终究不是善缘!她乔津亭与宇文川远,不是善缘,萧珉与乔津亭亦如是。
心头惆怅,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下榻的厢房,一推房门,黑暗中,一个人影端坐在床沿,不由一惊,低喝出声:“谁?”“谁”字还在唇边,她已松了一口气,除了宇文川远还有何人?点亮了烛火,诧异问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烛火亮起。照在宇文川远阴郁的面容之上,炯炯的目光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你去了哪里?”
乔津亭一愣,隐瞒了宇文川远只身夜探皇宫,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宇文川远涉险,但听他责难的语气,倒像是一个逮住了夜归妻子的丈夫,不满、疑虑、担忧,尽在一句简短的话语之中。
宇文川远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已挡不住出唇的话语,“萧珉,和你在一起?”与萧行洛议事完毕,终是对乔津亭不放心,夜半起身,到乔津亭房中探视,谁知房间空无一人,正焦虑间,在相府中不安徘徊,却意外地见到萧珉与乔津亭一起归来。
乔津亭倒了一杯茶水,倦怠地坐下,今夜遭逢的件件情事,无一不是意外,含晚,宇文景微,皇后,萧珉,缠成了一团乱麻,一时倒叫她不知如何开口。但宇文川远语气中毫无来由的兴师问罪却让她心生了不满,赌气地回了一声:“我累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宇文川远的心一揪紧,和他在一起,她不耐烦啦?是萧珉让她对他不耐烦了吗?“你到底去了哪里?是进宫去了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是和他在一起?”
这如连珠炮一样的责问让身心俱疲的乔津亭无名火起,但一触宇文川远忐忑的眼神,心里一软,“我真的累了,你回去吧,明日再与你说明!”
这再三逐客让宇文川远更加惶恐,怒气自在不断升腾,大步上前,一把擒住乔津亭的皓腕,眼神阴鸷,话语阴沉:“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的不耐烦?他在离间你我,为了萧家,为了他的妹子,他在釜底抽薪吗?”
疼痛自手腕上阵阵传来,乔津亭皱了柳眉,“你放开我!”挣扎着试图甩开宇文川远的手!但宇文川远铁了心的不放,她又如何能挣扎得开?虽不曾为萧珉动心,但也不能任由了宇文川远对他的误解,“你怎能这么说话?你倒是将他看低了!”
“将他看低了”?这么说来,萧珉已然侵入了乔津亭的心?侵占了原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地?这一认知深深地打击了宇文川远,倒退了一步,颓然放开了乔津亭的手腕,盛怒瞬间化作苍凉,无力地缓缓吐出一句,“我倒是忘记了,你和他,原本是故交,是患难之交,我确实是看低他了!”说完,目光从乔津亭不悦的面容上扫过,缓缓转身。
面对瞬时失了犀利的眸光,乔津亭的心似被炙烤了一下,辣辣疼痛,他的怀疑虽是不可理喻,但终归是对自己的一片心!喉头顿时梗塞,吐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川远挺直了僵硬的脊背,伸手去推房门,门一推开,清劲的夜风迎面扑来,带走了一室和暖,仰望东方,天将放亮,但宇文川远的心在这一刻却坠入了黑暗!一脚正准备跨出房门,谁知身后却传来乔津亭幽幽的话语:“不管他对我说什么,我只有一句的答复,我对他说,‘将军不会不知,乔津亭心系何人,虽明知不得善果,但也不改初衷’,你……可满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