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仅正中宇文川远下怀,也让萧行洛和萧珉暗中点头,这确实是解决事情的关键之所在。宇文川远示意乔津亭继续说下去,“京中要员受制于人,可能是因为身家性命掌控在别人手中,可能是被更大的富贵荣华所诱惑,当然,这当中恐怕也不乏见风使舵者, 如今太子已回京师,只要对症下药,不难解决,不过,当务之急是在于将宫中禁卫统领秦弓、京畿守卫统领张蕴之拉回太子的身边!”
老谋深算如萧行洛也不能不对眼前女子改观,她竟可以在短时间之内理清了错综复杂的丝丝缕缕,可谓才思敏捷,眼光独到,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奇女子,可惜她与宇文川远结下情缘,他日不能不动手除去。“依乔姑娘之见,如何对症下药呢?”
这回倒不需要乔津亭回答了,宇文川远会意一笑:“看来,今夜不仅是夜访相国府这么简单!乔,是亦不是?”
乔津亭轻轻点头,也摇了摇头,“只要我带着太子的手谕前往就可以了,你是太子,关乎全局,不可轻易露面。”
一直沉默的萧珉突然开口:“太子殿下,臣陪乔姑娘走一趟吧!京师路径,臣再熟悉不过!”
宇文川远双目一眯,萧珉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近乔津亭的机会,可惜这样的机会他不会给予,缓缓地站起身来,“没有任何人比本太子的亲临更让人信服太子回京的事实,本太子既然可以秘密回京,他秦弓张蕴之应该明白形势尚在本太子的掌控之中,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二人应该不会迷途不知返;再说,秦弓张蕴之是本太子挖掘的才俊,受本太子一手提携,不是邪恶之人,本太子再许之与高官厚禄,相信形势会有所逆转,你们不必担心!”
宇文川远向来言出如山,萧行洛深知其脾性,知道再行规劝也无济于事,只好随了他。唯有吩咐萧珉暗中保护,以策万全。
宇文川远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辞固然不无道理,但乔津亭却深知他别有心肠,一来是不放心乔津亭孤身涉险,二来是不予机会与萧珉,是防范于未然之意。
这九拐十八弯的心事,饶是老于世故的萧行洛也未必能看得清透,但宇文川远知道瞒不过乔津亭,在乔津亭的一眼横斜之间,不由微微红了脸,幸好在橘红的烛光之下,不至于泄露了半点的心事在他人之前。
京城的夜晚似乎平静安详,波澜不起,但络绎不绝的巡逻却让人心中吃紧。
两条人影在黑暗中飘忽,乔津亭见宇文川远窜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如同行走在东宫一样的熟悉门径,不由吃惊,足迹鲜出宫门的太子竟有如此的能耐倒也稀奇,“你何来这等能耐?”
望着黯黯天际,宇文川远傲然一笑,“乔,你以为今夜顺利闯入相国府是一个意外么?你或许不知,京师及京城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绘图就摆在东宫的案头上,我闲来无事自然会看上几眼,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我深知,自我当上太子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若不是事事留了个心眼,我如何能走到今天?”这番心事是自傲自豪但也是自嘲,“事事留了个心眼”!这中间的甜酸苦辣,恐怕只要宇文川远自己知道。
乔津亭震撼地凝视着眉宇间倦意横流的宇文川远,这等心思缜密,瞻前顾后的周详让她有理由相信宇文川远会在即将到来的巨变之中稳操胜券,但是,这等殚精竭虑的事事谋算却也不能不让她心生了怜惜,所谓权势富贵也不过是掩埋了自在闲适整日无欢的结果。
宇文川远叹了口气,握了乔津亭的手,“乔,这些年来,欢乐鲜人共享,烦愁更无人分担,还好,如今有你!”
乔津亭默然无语,她自是明了宇文川远话中之意,但两人走到今日,她既不可能应允也不好在这紧急关头伤了他的心,面对神色忧伤焦渴的宇文川远,唯有沉默不语。
今夜,京师风云在暗暗变色,唯有自认稳操胜券的人们还在睡梦之中。
皇宫大内,乔津亭最担心的就是乔含晚的安全,虽说宇文景微或许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至于为难了含晚,但商云渊定然记恨自己屡次破坏他的宏图大计,对乔家之人或许有一番为难也说不准,不进宫探视一番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用过晚膳之后对宇文川远撒了一个谎,言道日来劳累过度,需要早些就寝,宇文川远信以为真,早早就赶了乔津亭回房歇息。
深宫月冷风凉,一段肃杀之气直贯云霄。
乔津亭在皇宫呆了数月之久,对皇宫的一切倒是了如指掌,不一会功夫,“飞鸾静轩”就在眼前。
“飞鸾静轩”的境况与乔津亭离去之时毫无二致,看来宇文景微确实是顾念了与乔津亭的一段交情,不曾为难了含晚。
乔津亭站在暗处,透过绮窗,见银灯之下,乔含晚黛眉蕴翠,秋水横波,模样比之乔津亭离去之时似乎圆润精神了几分,此刻正是红颜如水温顺,纤手起落,丝线五彩缤纷,俨然是在编织一个绚烂的美梦般。
乔津亭自幼练就奇佳的眼力,凝神望去,含晚手下未竟的绣品竟然是一幅鸳鸯戏水!看乔含晚针针起落,恍似刺在了乔津亭的心上,让她疼痛难忍,含晚,含晚,她已然痴心地将那一夜的遭遇当成了旖旎的开端!恰似枯柳衰荷乍逢了春雨甘露,化作芍药花开,叶叶瓣瓣,无一不是柔情潋滟,柔波荡漾!昔日里病恹恹的含晚活过来了,因为宇文川远与她阳错阴差的一夕相逢,鲜活了过来!
乔津亭清泪如水,丝丝凉风拂面,竟然是沁寒入骨!
见含晚安然无恙,乔津亭也不作久留,神思恍然地,准备出宫。谁知经过“撷英殿”时见宇文景微迎面而来。
原以为宇文景微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得意傲然,谁知借着暗夜的微光,见宇文景微眉心紧蹙,凸起如川,身边竟无一个内侍相随从,匆匆往“凤鸣殿”的方向而去。
乔津亭惊奇,尾随在宇文景微的背后,过了迤逦回廊,穿梭在树影斑驳之中,来到了“凤鸣殿”。
“凤鸣殿”外,内侍宫女正手忙脚乱地围着一只玉雪可爱的狸猫团团转。狸猫不停地上下窜动,瞬时钻如花荫之中,藏匿不见,内侍宫女紧追不舍。
宇文景微一个迟疑,闪身进了“凤鸣殿”,乔津亭尾随其后,可笑竟无一人察觉。
宇文景微蹑手蹑脚地接近皇后的寝居,突然,一声低沉欢悦的男声传来,呼唤的是“影儿”二字。
宇文景微的心一窒,皇后寝居里的男人分明是国舅商云渊!这夜半三更的,不该在深宫出现的国舅居然就在皇后的寝殿现身,他到底意欲何为?提起了一颗心,宇文景微继续仔细聆听。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耳边厢还响起了声声清脆柔媚的娇笑,声音虽是有意压抑的轻柔,但却重重地捶打在宇文景微的心上,也让乔津亭惊诧万分,那笑声,不是中毒后许久才苏醒过来,之后一直呈痴呆之相的皇后还有谁人?
“暮雨,暮雨,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媚音荡人心魄,似要铄人心骨,也如浓郁的醇酒,让人沉醉不欲苏醒。
宇文景微心头大震,这撩人情怀的袅袅仙音确实是母后无疑,今日心腹内侍来报,言道皇后已然清醒,他还不大相信,母后清醒了,焉有不与他知晓的道理?如今,皇后确实是清醒了,而他居然还被蒙在鼓中,为什么?“暮雨”是谁人?寝居之内不是国舅吗?国舅和皇后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一股寒气自后背丝丝窜起,在夜半里,让他寒彻了半边的身子!
“影儿,苍天不负你我,很快,你我就可以日夜厮守,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哈哈哈!”商云渊得意大笑,似乎一点都不忌讳此刻就在宫中,是在皇后的寝居里。
国舅与皇后是兄妹,两人居然有暧昧之情?“厮守”?“在一起”?原本简单的字眼听在宇文景微的耳中,无疑是平地一声声的闷雷,震碎了他的神经!
乔津亭倒是明白了,敢情是此刻与皇后厮混的男人商云渊实是皇后的旧情人“暮雨”,为了与皇后长相厮守,冒充皇后的兄长,淫乱宫闱!为了与旧情人长相厮守,怪不得皇后二十年来蓄意谋害皇帝,一个长久以来一直缠绕在乔津亭心头的谜团在今夜的不经意中被解开了。真相是那样的酷烈无情,宇文景微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打击和羞辱?凝神望去,宇文景微手扶着盘龙萦凤的玉柱,上齿紧咬镶入下唇,身体在不停的抖动,如三秋枝头的枯枝败叶,随时坠落枝头!
急剧的痛苦与极端的羞辱在宇文景微的胸膛里炸开,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很掐自己的身体,深深期盼眼前情景是噩梦的拨弄!
乔津亭怜悯地望着宇文景微,深恐他承担不起这般沉重的打击,掀起滔天大祸!冲动的宇文景微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心机过人的商云渊的对手。
“暮雨,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二十年了,这一天真的会到来吗?”皇后商云影柔腻的嗓音带着伤感和一丝不安,“我担心太子……”
“太子?”商云渊“哈哈”一笑,“影儿,你就放心吧!太子远在千里之外,等他赶回,这皇城早就变天了!再说,他是否能回来还是一个疑问呢,等我们的孩儿一登基,你就是呼风唤雨的皇太后,而我就是幕后的太上皇,到时,看何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孩儿?”谁是商云渊和皇后的孩儿?乔津亭细看宇文景微,长眉隆鼻,阔口修目,与皇帝倒有八分的相肖,分明不是商云渊与皇后所生的儿子!会是谁?突然一张稚气的脸庞跃上乔津亭的脑海,是九皇子宇文景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