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实验室的途中,晓的嘴巴一直没有停下过,噼里啪啦的响着,就像一台功能强劲的火炮。
有时候是刚刚的一个小时里,他见识了一段缱绻缠绵的爱情,并且好几次都差点泪洒当场,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他还说爱情在现实强权和命运面前真是不堪一击,有时候即便互生情愫也不得不分开,真是忍不住让人扼腕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
有时候则是对刚刚的表现自吹自擂一番,不停的卷起袖子展示那发达的小肌肉,并且不厌其烦的赘述自己是怎么才取得现在的成就,流了多少汗水,吃了多少苦,好几次差点再也见不到大家了,云云。
我记得,以前,他好像没这么多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毫无怨言的听众。
袋子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看来瑞博士的迷药真是相当的给力,就是不知道这个偷窥狂有没有用它做过别的事。
我颠了颠那个袋子,里面的庆还像一条死狗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说不定真的会照说明书上写的那样,睡上整整三天。
不管怎么样,原本庆就是打算把经过告诉我的,只不过我一个超级失误,让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其实我还是蛮内疚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背的尽量温柔些,让他少受一点颠簸之苦。
不知道为什么,路上没什么动静,巡逻的食魂兽也没有出现几只,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比如某个地狱领导人的诞辰。
但是我还是竖起了耳朵,这次行动关系重大,必须小心谨慎。而且两个灵魂,一个高声叫嚷,另一个闷着头扛着一个大麻袋实在是很奇怪。
走了几分钟之后终于看见那座玻璃山了。
周围静的出奇,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但是看看旁边的晓,依然在谈笑风生,我就觉得轻松了许多。毕竟,对于地狱里的这些事,晓知道的远比我多。
还是那些熟悉的操作,走到玻璃山的一角,启动开关,打开大门。
不过里面的情况着实有些稀奇,不似之前那般整洁,那些珍贵的实验材料和设备凌乱的摆放着,倒像是刚刚被洗劫一空。
晓也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神情由轻松惬意注意变得紧张,甚至冒出了几滴冷汗。
他冲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只是在靠墙角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一身白大褂,一动不动,两条胳膊耷拉在两边,脑袋低垂着。
瑞博士。
还有呼吸,只是已经很微弱了,脉搏也是时有时无,苍白的脸孔上甚至清晰的看到那种蓝绿色的血管,一条条的交织在脸上,就像一张劣质的渔网。
我呆呆的立在一旁,我并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这种情况,上大学的时候没有接受过基本的急救教育,甚至连青霉素黄霉素都分不清,更加不懂的望闻问切等诊疗手段,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进行人工呼吸。但是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刷牙了,不知道那种异样的口气会不会把瑞博士最后的0.1条命给熏走。所以,我只能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关上煤气开关,或者打开窗户通通风,或者拨打119,112,但是地狱里似乎没有这种服务。
晓倒是显得很镇定,似乎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他翻了翻博士的眼皮,探了探鼻息,摸了摸心跳,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遇上了什么抢劫事件,或者谋财害命,博士只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得等他醒了之后才知道。
晓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一瓶速效救心丸。以前瑞博士似乎常常叮嘱他药的位置,以便不时之需。
和着水服下之后,博士在一声长叹中悠悠醒转。在看到我之后,又立刻恢复了一张苦比脸,跟在他乡遇到债主了似的。他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暴增了很多,原本乌黑的鬓角也消失了。
他在晓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站了起来,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就开始幽幽的看着我。
原来博士听了我那番箴言之后就开始自暴自弃了。因为人间和地狱的年龄加起来已经接近一百多岁了,但是却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的哑口无言,胸中纵有百般学识也毫无用武之地,而这些年的研究经历更像是雾里看花,始终不得要领,最后竟然变得像井底之蛙一样。因此在我走之后又羞又愤,把实验室弄得一团糟,最后一口气没接上来瘫倒在地上,还好我和晓及时赶到。
而当时我的反应是一声大笑。
“哈哈哈。”
然后我开始耐心的向博士解释,其实我不过是一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臭虫,刚生下来就有幸接触了凝结了无数前辈很多年心血的一条条科学原理,远远比不上瑞博士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心钻研。更何况我所知的不过是一鳞半角,和瑞博士在机关术方面的精深猛进不可同日而语。再说了,光是博士的一门机关术就够我研究上整整一辈子了,遑论其他方面。
但是不管我吹的多么天花乱坠,博士都毫无反应,他的表情和患了ALS的霍金简直如出一辙,除了那种闪着磷光的幽幽眼神。最后我的舌头甚至都快冒烟起火了。
我对旁边的晓打了个手势,这是我们在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计划。于是,在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中,博士连同那个长着青苔的藤椅一起被搬进了隔壁的房间里面静养。
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赶紧打开了那个袋子,里面的庆还好好的躺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把他放到了琉璃制的试验台上。
瑞博士实验室里的仪器多的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其中我见过并且会使用的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记得大学做实验的时候刚开始也是什么都不懂,但摸索一番之后总能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
最中央的那台就是读取脑波的仪器,据说是博士在五年之前发明的,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不过上面的按键有些过于纷繁复杂了。
现在让博士过来操作已经不现实了。他沉浸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完全不能自拔,现在估计连怎么吃饭都忘了。而且这项计划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我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我只能默默的祈祷实验之神可以将他万分之一的智慧分给我,让我不至于忙中出错,不仅得不到正确的结果,还让地狱多了一个植物灵魂。
我仔细的端详着那几排按键,发现每个键的上方都有一个形象的说明图案。每个图案都是由几张人脸组成的,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即便是经历过大学生活的我,也只认得其中的几个人,比如******,******。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晓,发现他的脸居然红到了耳朵根。剩下的就完全不用解释了。
即便是醉心科研的瑞博士,也有午夜时分寂寞难耐的时候。还好他的孙子晓有自由来去人间的能力,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点关于岛国风情的纪念品。而天才的瑞博士则把那些著名演员的头像拼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生动的说明图案。
但是问题是,我并不知道这些图案组合的规律以及意义。换句话说,它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过了十分钟之后,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只能铤而走险了。
但愿我今天的运气是满格。
我脱掉了庆的衣服,把他放到了脑波扫描仪镜头的正下方。过程中,他哼哼唧唧了两声,脸上带着淫笑,不知道他是否做了个春梦。
我决定先按******的那个键,因为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不过,在按下键的一刻,我的背上还是出了不少冷汗,毕竟,操作失误的话,我可能只能得到一条死狗。
那台仪器开始运转起来了,仍然是那种吭哧吭哧的响声,可能博士忘记给它润滑了。
两道黄光开始在庆的身上来回扫描,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眼花缭乱了。
过了半分钟之后,那台看起来相当不可靠的机器说了一句话。
没有乳腺癌,鉴定完毕。
想不到它还可以当医疗器械用,不过不管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
我又按了另一个键,******。
这台机器又开始吭哧吭哧起来,最后报出的居然是他的三围数据。
38,38,38。
我已经快吐血了,而且这个数字的确是不太好听。
绕着那几排键看了半天之后,我的手指还是悬浮在半空中,我不知道这台机器还会给我准备怎样的惊喜。一切,都要看今天的运势怎样了。
我挑了一个按键,理由是上面的人看起来相当不错。奇怪的是,这次机器并没有吭哧吭哧,而是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好像它在做健身操一样。而且,我仿佛听见里面的螺丝,铁片什么的因为不停的晃动而发出那种乒乒乓乓的响声,我不禁捏了一把汗,但愿我按的不是自爆按钮。
那种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一束强光从庆的脑部开始,扫描完他的全身。
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次应该会成功。这是我多年做实验所训练出来的神秘第六感。过去,依靠它我屡屡在考试中杀的选择题屁滚尿流、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错。
机器终于又开始说话了。
我面带微笑,从此之后,我成功蒙对的次数应该会上涨到120。
沙哑的声音。
体内含量分析:水分97%,尿素2%,不明固体颗粒1%。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再失败的话,我恐怕会疯掉。
我看了一眼后面的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于这种事,他是无能为力的。
我对着实验室的东南西北方向都祈祷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
“各路英雄,八方神明都快快显灵,助我完成本次试验,不胜感激。”
这次我已经不像前几次那么自信了。
按键仍然是那么几排,每个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除了上面的图案。
突然,我的大脑里灵光一现,就好象一颗天外流星坠落在希望的田野上一样。
“你爷爷最喜欢的演员是哪个?”
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大概他也没想到我会一眼看破这里的天机,揭开瑞博士不食人间烟火的假面具。
“李香兰吧。”
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着。
“这个关系着这个实验的成败,我会保守秘密的。”
我当时的语气一定很诚恳,因为晓低头沉思了一会,郑重的对我说。
武藤兰。
她的名字在那片领域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但凡入行之时,一定要对她的画像行三拜九叩之礼,以保证职业生涯始终无病无忧,安稳度过这几十年。而最传奇的是她的敬业态度,她制造了一连串对于后人来说永远不可能打破的记录。
我狠狠的按了那个键,没有半点的犹豫,赌上这么多年的阅片经历和实验心得。
那台机器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我很确定我的确已经作出了指示,因为那个按键已经陷进去跳不出来了。
我从侧面拍了拍那台机器两下,然后传来了一阵哔哔声,不得不说在真的很刺耳。
但是那台机器的确开始运转了,两根红绿电极从两端开始靠近庆的脑袋,在离太阳穴大概5毫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电火花闪动。
庆的身体开始晃动起来,就像嗑了很多药一样,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像僵尸一样跳来跳去,但是这并没有发生。
只是抖动。
我想,我就要得到想要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