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看手表。
OMEGA,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在瑞博士的实验室里经过一番口舌操劳,让他感受到宇宙之浩瀚、世界之博大、自身之渺小之后,我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几乎趴倒在地。
但是博士或许因为已经离开人世多年,不知道这段时间里那里已经生出了很多的规矩,那些规矩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只不过瑞博士因为我那一记强力的当头棒喝而长时间沉浸在无尽的思索中,竟然没有时间来招待劳苦功高的我,只是一个人蹲在墙角里,若有所思,并且不断的呢喃着。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一只贝壳。
所以,当时的我,只能自作主张,替博士决定此次演讲的酬劳,以免博士日后被人说三道四,名誉受损。
而当时我选择的,正是这块手表。
现在,自从晓沉沉的睡去,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但他似乎没有任何醒转的念头,还是一动不动的伏在我腿上。
那群食魂兽已经相当逼近了,他们每个看起来都像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并且训练有素的战士,肌肉高高的隆起,骨头之间不时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像是在炫耀武力。从舌头上流下来的涎水已经一滴滴的溅到那肮脏的似乎几千年不曾清理的脚趾上,发出阵阵的恶臭。如果不是当时身处地狱,我一定会误以为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臭的厕所,并且遭遇了一群会移动的粪便。
它们那爪牙上闪过的寒光让我若有所思,就像在人间的傍晚抬头看顶上的月亮一样,有些冷但是很皎洁。
它们的眼珠已经开始变红了,就像红眼病患者一样,眼眶边还粘着一大坨的眼屎。当它们还是灵魂的时候,应该还是注意个人卫生的,想不到变成食魂兽之后,就这般邋遢了。
距离已经很近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那伴着尸臭的口气撞击在我的脸上,我本能的捂住口鼻,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避免,我希望可以死的清爽一点,不用误以为自己是溺死在茅坑之中的。
包围圈越来越小。
现在,祈求任何神灵似乎都来不及了,但我还是在手心里一遍遍的划着十字,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一切理智都靠边站,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求胜欲望,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愿意做任何事,出卖尊严或者突破道德底线。
有的时候明知是徒劳,也会做下去,比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耶稣,玉帝,悟空,我一遍遍的念着能想到的所有神人的名字,并不停的许愿,只要能度过此劫,我愿意做任何事,包括以身相许。
没有回应。
那些粘稠的涎水甚至开始滴到我的脸上,我已经能清晰的听到它们不停舔着舌头的声音。就像一群饿了很久的狗,发了一块肉骨头。原本,我是期待一场自相残杀的,至少,那样可以延长我作为灵魂的寿命,让我多看这个地狱一眼,或者多呼吸一口空气。
我现在才发现,地狱其实蛮可爱的,而这里的空气,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甘甜,胜过果粒橙千百倍!
我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我知道即便我再怎么扮可爱扮娇羞都丝毫不会打动眼前这群畜生,禽兽!我只能无力的垂下头,接受这个残酷的命运。
我已经闭上了眼睛,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的心跳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始终在一百八左右徘徊,我的各种生理机能都开始错乱了,内分泌也隐隐有失调的迹象,这真是一种窝囊的死法。
即便真的要死,我也想再看看这个地狱,并且记住这些该死的家伙,默默的诅咒,画上无数个圈圈。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晓,还像死猪一样的趴在那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如果此刻在睡觉的那个人是我该多好,至少不用忍受这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曾经听说过那些被判了砍头的人,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其实是大刀从举起到落下的时候。那时候,死亡其实是一种幸福,一种解脱。
我用手指捅了捅晓,没有反应。
我扇了他一耳光,还是没有动静,时间流动的似乎越来越慢,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
“草你妈,该醒了。”
我用了一记强力肘锤,狠狠的击在他的后心。
我并没有指望可以靠着我和晓联手来化解眼前的危机,只是希望在死之前可以不用那么孤独,可以有个人含情脉脉的对我说。
“别怕,死的又不是只有你。”
或者说。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和你一起死。”
那一击真的很重,即便是一只大象,也会被我这雷霆之锤给瞬间轰醒。
果然,晓有了反应。
他的眉头皱了皱,表情异常痛苦,好像便秘了两个星期。他呻吟了一声,就慢慢的爬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懊恼。
不过,他那种表情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他看到现在的状况。
五只张牙舞爪的食魂兽,把他和我包得水泄不通。十只爪子悬在半空,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现在,它们似乎在讨论事物的分配问题。
晓冲我笑了笑,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在生命只剩下几秒钟的时候还能如此淡然。如果现在的处境不是地狱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茶馆,我一定会颁给他一枚茶叶堆成的英雄勋章。
局势,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五只禽兽,两个猎物。
晓掏出了他那盒烟,递了一支过来,然后帮我点上。
我注意到,他的手没有一点的颤抖。
莫非,还有生的希望。
我滋滋的吸了两口,虽然在这里没呆几天,但是已经由以前的好好少年变成了一个会抽烟的社会青年,并且还学的有模有样,动作连贯的就像十多年的老烟枪。
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我希望可以潇洒的离去,在此,我不得不感谢晓,顺便向他要了一张面纸擦了擦已经湿透的裤子。
“咳咳。”
晓咳嗽了两声,我知道,这绝非是因为他得了感冒或者肺炎,他的身体一直很好。
烟已经燃烧到一半,兀自在噼里啪啦的响着,好像一节节爆竹一样,只不过现在不是在过年,只是在抽烟,或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抽烟了。
如果真的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让我侥幸不死,那我一定从此戒掉这害人的玩意,每日吃斋念佛。
我看了一眼晓,他的眼镜已经闭上了,很享受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想法。
那群禽兽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讨论,似乎已经决定好了分配方式,说不定连顺序都想好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精明强悍的冲着另外四个点了点头。
这次的屠夫,应该就是由它来扮演。
它看了看还在抽着烟的晓,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个强悍的猎手,最希望看到的是猎物在脚下颤抖哭泣想逃跑却一动也动不了,最好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而不是淡定的靠着紫藤长廊抽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烟。
它现在一定很生气。
一声大吼,接着就是如山崩海啸一般的攻势,那冷艳的光芒伴着破空之声向晓的脑门袭去,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朋友的逝去总是很难接受,尤其是当下一个就轮到你的时候。
很清脆的声音,就像金铁交鸣,还有一阵哀嚎。
晓的拳彻底的贯穿了那只食魂兽,然后高高的举起手臂,看起来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羊肉串,只不过被吃的只剩下了最后一小块。
一个甩手的动作,那个被秒杀的食魂兽就被丢到墙角那边,化作一团黑气一点点的消失掉了。
“滚”。
虽然我以前就听说过晓的武技是何等的出神入化,并且是地狱第二高手,第一当然就是不男不女的冥王殿下。但是我还是第一次欣赏到他的功夫,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加上出神入化的身法,一拳就打爆了原本看起来不可战胜的食魂兽。
形势一下就逆转了过来,原本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打算欣赏一场残忍虐杀的四只食魂兽在那声滚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眼前消失,只留下飞扬的尘灰。
在那飞舞的烟尘里,没有超人,没有奥特曼,更没有喜洋洋与,只有傲然挺立在天地之间霸气横栏无极限的晓。
我呆呆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并且意识到,至少今天,不用再死一次了。
我默默的扛起了那个装着庆的袋子,里面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所在,也是全部的希望。
我拍了拍晓的肩膀,但他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表情一点都没改变。
或许,他是在等的我的夸奖,或许,他是在等着我的道歉,为刚才的一记强力的后心肘击。
“哇靠,你刚才好帅啊,这身功夫怎么练的,教教我好不好。”
晓还是没有动静,我很失望,他居然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但是他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得意,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动漫里的人物,樱木花道。
“哈哈哈”,他叉着腰兀自在那里笑着。而我则将那沉沉的麻袋背上了肩膀。里面装着庆,不过重量和一条狗差不多。
我开始有点佩服冥王了,她当初的封号的确是很有远见卓识。
我把右手搭上了晓的肩膀。手心里还有刚才所流出的汗。
“走吧,时间不早了。”
已经过了午夜了,天空现在呈现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就像妖魔的眼镜,盯着这个充满了绝望诅咒还有阴谋的地狱,似乎在等着一场震古慑今的剧变,来改变眼前的一切。
我似乎听见了时代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