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狱。
我把装着庆的袋子放在了靠着右脚的一边,坐上了旁边的石阶,现在,我要等着晓醒过来,然后一起进入瑞博士的实验室里,读取庆的脑波,那里面有我所需要的信息,而那些信息,将直接决定了这次行动的成败。
原本,晓应该精神抖擞的站在这里,摆出一副欢迎凯旋将士的表情,热情的给我地上一碗茶水,而不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已经枯萎的紫藤长廊上。
或许,他真的是累了吧。
原本,我以为他是不知疲倦的类型,可以像上足马力的机器一样高效的运转上一整天。要么是马不停蹄的接待那些纷至沓来的灵魂,陪他们逛逛地狱,然后细心的讲解这里的规矩禁忌和潜规则,要么是陪着精力无限的冥王身边,听她不停地唠叨一个又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要么就是带上一块指南针然后瞬间从地狱消失,出现在人间的某个角落里,抓捕食魂兽或者看望他的老情人,如果他真的有的话。
晓是个路痴,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我把身上的那件衣服脱了下来,替他小心的盖好。
生命真是无常,没人能说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几天前,我还沉浸在伤感中不能自拔,一度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也最没有生存价值的那个人,并且在傍晚的时候带着无限的懊恼还有遗憾爬上了高楼,给人生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甚至堪称可耻的句号。
然而在遇到晓之后,却又被他的热情和真心所感染,变得开朗起来,第一次我感觉我真的是在做自己,并且有存活在世界上的理由,才华也好,机智也好,谈吐也好,我缺少的,只是一个懂得我的人,一个能透过我的外表看见我金子般内心的人,一个可以把终身托付于我永远伴我左右陪我走过漫长人生的人。但是,我没能等到那个人出现就匆匆的离开,留下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约会。
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的话,现在她一定也像我曾经一样忧伤苦闷,等一个人。
嘟是个很棒的女孩子,但是或许真的不适合我,其实在见面的当天我就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彼此之间有一种绝对不可能相容的东西存在,那就像一条巨大的鸿沟一样横亘在我面前。即便我耗尽所有的力气,放下全部的尊严,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上缴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奇妙,也不可捉摸,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就会悄悄降临,又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刻里突然离开。缘起缘灭,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必强求呢。珍惜所有的,不奢望得不到的,安安分分过好自己的一生,便是最大的幸福。
她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只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投影到了一天,但是我们却误以为自此便有了交集,可以携手看着不停流逝的悠长岁月或是鉴证一两个幼小生命的降临。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没有改变过,短暂的交汇之后就渐行渐远,最后永远消失在了彼此的视野之中,就像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我们,都只是匆匆的过客。
命运安排我们认识彼此自有它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让我们在这短暂的接触过程中看清自己的本来样子,了解我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欲望理想及其他。
在一切完成的时候,也就是分别来临的时候。
那时,我们不应该伤悲,因为一个崭新的人生阶段已经开始。
正是这几天和晓的接触让我慢慢的放开一切,如果我尚在人世的时候能明白这番道理,或许,也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背弃了所有的责任,逃避一切,成为地狱里的孤魂野鬼。
虽然命运不可能回头,世界上也绝对不存在时光机这种东西,但至少,在这今生来世交汇的时候,我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如果可以重回人间的话,我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阳光,自信,爱笑。
我也一定会在生命最美好的年华里耐心的等待,等着一个同样在等着我的人,直到生命终老完结,再次回到这幽暗的地狱里。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我笑了笑,没有悲伤,没有惋惜,只有释然。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会在地狱里邂逅如此美丽的晋,一个彻底改变了我人生轨迹并让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我还记得初次见到她时的震撼,那种惊世骇俗的美犹如世上最强力的麻药,足以让我忘掉一切,苦痛欢乐或者惆怅,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愿意为她生生世世的驻守。
我知道晋的心中始终牵挂着别人,一个名叫寿的男人,我想他真的很幸福,他们俩一定是很完美的一队璧人,也很般配。
而对晋的欣赏让我做了有意识以来最疯狂的决定,我知道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以失败告终,而我的气息也将不复存于天地之间,无声无息无形无臭。而即便侥幸成功,也很可能永远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躲避着来自冥界一波又一波的疯狂追杀。
但是我注定要创造历史了,很傻很天真。
远远的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应该是地狱里巡逻的食魂兽吧。我刚来这里没多久,所以还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只,狭路相逢的时候也常常感到背后有一条正唾液淋漓的舌头,顺着嘴唇不停的舔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看起来很好吃,但他们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我并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在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我把装着庆的布袋藏进了紫藤里面。他似乎还死死的睡着,离脱离药效还有十万八千里之多,还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至于晓,我则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把他那秀气的头颅枕到我的大腿上,并且不停的抚摸他的黑亮的头发,眼里散发着浓烈的爱意。
即便是在地狱里,也是存在着同性恋的,以冥王为最,而自那以后,搞基无罪已经是这里所有人的共识了。
这也是掩饰现在状况的最好办法,但愿可以蒙混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低垂着头,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直到有条湿湿的舌头开始在我脸上来回的舔着。
我抬起了头,五只食魂兽,并不像平日里那么秩序井然,神圣不可侵犯,而是有些妖邪。
他们放肆的笑着,那种感觉,就像奔袭多日的猛兽终于抓到了猎物一样。
这让我想起了晓之前和我说过的事。
千百万年来不断有不甘寂寞的食魂兽偷偷逃到人间,或者胡乱攻击灵魂。他们已经不在地狱的编制之列,并且也没打算再回来,所以会在离开之前进行最后的疯狂。
比如现在。
他们越来越近,每一个都舔着舌头,发出口水的吧嗒声,并且越靠越近。当初为了避人耳目,我和晓选择了这样一样僻静平时绝对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想不到却遇上了这种情况。呼叫已然来不及。
我不知道下个瞬间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命运又打算和我开一个什么玩笑,我只知道,该叫醒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