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深吸一口气,往上蹦了三尺来高,然后气沉丹田,用两只脚去跺地板。这一次力道十足,再加上落体运动的加速度,他竟把那个洞口跺开了,整个人朝下落去。
下边那间屋子的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大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也没其他东西,只放着一盏台灯。丁飞落下去时,一脚正好踩碎了桌子上的台灯,可脑袋还卡在上边那层上。他缩下身,打量落入的房间,里面漆黑,也看不清,不过似无危险。他跳下桌子,开门正要出去,突然听到有个虚弱的声音道:“救我!”
丁飞听声音有些熟悉,借着门口透进来的一线光亮朝里边看,只见一张椅子上背铐着一个人,满脸是血,正望着他,又叫了声:“救命!”声音依然熟悉,像是井下熊松的声音,可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实在跟他见过的井下熊松不一样。
他道:“井下熊松?”
那人目露疑惑,点了点头,道:“你……你是谁,怎么认识我?救……救我。”
丁飞当即转回身,从口袋里摸出铁丝,伸进铐眼里一拧,“咔”,手铐应声而开。丁飞拽着井下熊松的手便走,但井下熊松脚下一个踉跄,半跪到地。丁飞这才看到,他右腿上插着一把尺长的武士刀,贯穿了整个大腿。丁飞把井下熊松架在肩头,走到廊道,路过电梯门时,打开了却不进去,只是把下去的每层按了个遍,转身便走。
一下路过六部电梯,他都如法炮制,直看得井下熊松目瞪口呆。到了最里边那个电梯间,他却不摁按钮,而是双手扒住电梯门,强行打开,把井下熊松往背上一背,道:“搂紧了!”
井下熊松点了点头。丁飞解下皮带,在吊拉电梯的钢索上绕了数圈,然后拽紧皮带两头,朝下滑去。两人滑到底层后,丁飞把皮带收了,系回腰间,双手又把电梯门扒开一道缝,朝外边打量。
其他几部电梯因为每层必停,此时尚未到达一层。每部电梯的外边,都守着十数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全都端着枪对准电梯口,保险已经打开,直待电梯门一开,便朝里边扫射。
丁飞此时身上除了藏的六把飞刀外,腰间还插着两把“黑星”,想靠这点装备硬拼,从重兵把守的楼里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离他们两个不远处,正是那辆加重加厚的悍马。如果里边有油,而他们两个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车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丁飞双手按住地面,借力跃到上边,伸手拉住井下熊松的肩膀,往上一提。
井下熊松除了脸上与大腿上的伤外,一条胳膊也脱了臼,这么一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就要呻吟出声来。丁飞把一根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嘘。井下熊松当然知道发出声来的后果,就强忍着,闭紧双唇,由丁飞架着,朝那辆车挪去。竟然出奇顺利,那些士兵们都在电梯口等着,谁也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丁飞掏出铁丝,捅到锁眼里轻轻一扭,悍马驾驶位那扇车门的锁簧发出一声轻响。他暗松一口气,回头见井下熊松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手放在唇边又轻轻嘘了一声,这才按住车门,轻轻往外拉。
凄厉的警报声突然从车里响起,丁飞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里。这是一辆军用悍马,而且是放在大厅展览的,谁会想到车上安有报警装置,要是知道,傻瓜也会先解除了报警装置再开门的。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多想。他扭头往后看去。
那些守在电梯门口的士兵,见电梯门打开后,里边空荡荡的连个鬼影也没有,正端着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警报无疑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离得近的士兵或蹲或站,把枪顶在肩头,立刻朝这边瞄来,离得远的士兵则脚步加快,朝这边移动。
丁飞一把将车门拉开,踩着脚蹬钻入车内,门还没关上,枪声已经大作,打在悍马钢板上,“咣当”作响。
“车竟然是防弹的!”丁飞悬到嗓子眼的那颗心立马放下一半。他探身跃过车座靠背,打开了后边的门。井下熊松双手捂着脑袋正蹲在车轮旁,躲避如蝗飞来的子弹,并没发现头顶车门已经打开。丁飞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拖入车里,关上了门。
丁飞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井下熊松浑身上下似乎没受伤,笑道:“你真幸运,这样都死不了!”说罢,转过头去发动车,竟没看到井下熊松露出的苦涩笑容。他看了看油表上显示的多半箱油,又道:“看来我们两个的运气都不错。”
射击的士兵见车跑了,在后边一边追赶,一边射击。
丁飞朝观后镜上瞥了一眼,直接挂到四挡。
门口守候的士兵听到里边枪声大作,有的像闻到血腥的饿狼般蠢蠢欲动,有的像嗅到危险的兔子,想溜之大吉。带队的长官严声厉喝,方让士兵们保持住队形,不过他心里也奇怪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掏出手枪,走到楼里观望,猛然见一辆悍马如同脱缰的野马朝这边奔来,吓得连忙朝后跑去。
那些士兵们见长官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表情恐惧得像是见到了鬼,一个个心中正揣测是怎么回事,想要问问清楚,楼里边突然射出两道耀眼的白光。恍惚间,他们也看不清那是什么,心中全都一憷。耳听长官下令开枪,所有人都把枪端起来去打开保险,还没按下扳机,那辆超大悍马已如饿虎扑羊般冲了过来,从米高的台阶上直奔而下。
这辆悍马所有士兵都知道,也都近距离观察过。沉重的车体,皮实的车身,还有那半人高的巨大车轮,外观上看虽是一辆车,其实跟一辆运兵装甲车没有多大区别,人的血肉之躯哪能跟它相碰。眼看从里边冲出来的是这大家伙,士兵们哪还顾得上开枪,忙丢盔弃甲地夺路而逃。
悍马砸在地上,整个车身一颤,震得井下熊松弹起半尺有余,又重重摔在车座上。他腹部一痛,感觉像是让烙铁烧了一下,挪开手看去,从那处枪伤流出来的血已把衣服浸湿一大块。
丁飞眼看这辆坐骑的威力竟如此之大,还没怎么着呢,已把堵截的人都吓散,知道脱出重围的把握又多了五成,提起的心就完全落回原位。他说:“你不是他们的人吗?他们为什么把你折磨成那样?”
他们为什么把我折磨成这样?!井下熊松眼里闪过一丝阴郁。想他以优异的成绩从J国国立大学毕业,多少好公司高薪聘请他都不去,偏偏进了外交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给国家多做点贡献!如果还有私心的话,那就是受007的影响,想成为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独行侠客。为了实现心里的理想,他比别人多付出几倍的努力,先是当翻译,然后又转入武官,直到最后才被情报部门看中,特招过来帮忙。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们的上司像是跟他有杀父之仇,死活看他不顺眼,重要的事情从不让他知道,只是让他打打下手,干些不重要的事。
比如说这次,让他假扮老头,去取一份文件。他还当自己出头的日子到了,谁知还是打下手。他杀了接头人,夺得文件,上司却不让他回总部。他把文件交给上司,文件货不对版,上司先是怀疑他把文件调包了,然后又怀疑他是卧底,严刑拷打,逼他承认。
为什么不怀疑其他人偏偏怀疑他?上司说他在车上安装跟踪装置,故意给对手传送信息!他怎么会往车上安装跟踪装置,天晓得是谁给他安的。一个特工被人反跟踪又不是稀奇的事儿,为什么其他人被跟踪就没事,他被跟踪就是叛徒、卧底?
井下熊松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借口,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待遇,还不是因为他有个不争气的祖父!他爷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二战时被俘后,去博什么反战的荣誉,出卖自己的祖国,替敌国卖命,不仅连累到儿子,还连累到孙子。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搞这一套?难道那些祖上战死的人就一辈一辈地会爱国,祖上被俘的就会一辈一辈地卖国?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井下熊松越想越气,死死拽住身下的座套。恍惚之间,那座套就像是自己所受到的耻辱以及不公正待遇的化身,他拼尽全力,想把它撕碎。他用的力气太大,身上的数处伤口一疼,又晕了过去。
丁飞瞥了一眼后视镜,见井下熊松的脸色不对,探过一只胳膊摇了摇,道:“喂,你没事儿吧?”井下熊松身体绵软,一动不动。丁飞把手放在他胸口按了按,感觉还有心跳,知道对方只是晕厥过去,回过身继续开车。
大门口除了两个站岗的士兵与两个检查的士兵,还有一个控制大门的警卫。他在控制室早从监控画面上看到兵营里发生的一切,在上边还没下令封门前,已果断把电动大门关上,又把拒鹿马从地下升起。所谓拒鹿马,其实是过去打仗时为了防止敌方骑兵突击,在自己营前摆放一些用削尖木头扎成的障碍物。如果骑兵强行突击的话,这些东西便会扎穿马的胸膛,以阻止骑兵前进。
如今早没马战,所谓的拒鹿马也早就消失多年,最近一些年,军警等政府要害部门,为了防止有些人开车硬闯关卡,于是改进了过去的拒鹿马,用水泥代替木头,以阻止车辆开过。这些拒鹿马平常隐藏在地下,等到紧要关头才会把它们从地下升起。
控制大门的警卫此时升起拒鹿马,这高近一米的水泥墩子,要是阻止普通的车子通过,并没什么不妥,就是阻止一般的悍马也无不可。可它想阻止住加重、加厚、加高的超级悍马,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丁飞开着车直撞过去。水泥墩子甚至都没能把悍马的车速稍微降下来一点,已四分五裂,水泥块子横飞,砸得门卫室的玻璃碎成一片。站岗的士兵、检查的士兵以及控制门的警卫抱头蹲在地上,不敢起身。
悍马向前一冲,又把电动大门压倒在地,四个粗大的轮子轧得铝合金大门嘎吱作响。丁飞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到公路上,路过自己停兰博基尼的地方时,犹豫了一下。悍马虽然皮实,跑崎岖的土路时,那速度,它称第二没有别的车敢称第一。但在城市的柏油路上,它绝对没什么优势可言,普通的家用车都能轻松超过它,更别说军队以及情报部门用的特种车辆了。此时天还未亮,大街上车辆稀少,如果开兰博基尼的话,绝对可以把速度放到三百公里往上,那时追击的人开什么车都是白搭,除非开战斗机,否则绝无追上他的可能。
丁飞踩了踩刹车,还没有把车停下来,后边车灯闪亮,已有车从军营里追出来。为首的是两辆军用越野车,接着跟着数辆军卡,后边遮盖的帆布已经扯下,有士兵在驾驶楼的上边架起机枪,还有的则打开火箭筒的保险,正朝这边瞄来。那辆白色的大面包车,以及陆地巡洋舰跟在最后边。
丁飞此刻哪还有时间换车,只怕不等把兰博基尼发动起来,已经吃了人家的火箭筒。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打了把方向盘,骑着道路中间的花池,把车开到逆行车道上。
追击的数辆车不是底盘低就是动力不够,谁也不敢照猫画虎也把车骑着花坛开过去。她们加快速度朝前冲,去找可以拐过的路口。
丁飞也不在大道上走。这里本就是老城区,七拐八拐的小道多的是。他瞥见前边不远处有个胡同口,便把车朝那边开去,等到了胡同口才发现,狭窄的胡同口居然能把那几辆军卡挡在外边,这正是他需要的,虽然那条窄胡同也可能把这辆悍马挡下来。仗着车结实,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的把车往胡同里开去。那些老房子本就不太结实,如何扛得起悍马的撞击,砖瓦木料纷纷落地,下雨一般。走了十几米,胡同稍微宽了些,正好能够通过悍马,那些砖石瓦砾才没继续往下掉。
追击过来的众车,两辆军用越野骑着砖瓦开了进去,军卡在胡同口踌躇不前,跟在后边的白色大面包车里钻出一个人来,朝军卡的司机招招手道:“跟我来!”遂领着数量军卡而去,给后边的陆地巡洋舰腾出道路。
丁飞眼看后边跟的三辆车越来越近,就故意把车开得东倒西歪,撞得砖石瓦块又一次齐飞,靠此阻挡后边的车逼近。这招挺管用,最后边的那辆陆地巡洋舰在灰尘迷住视线的情况下,很快一头撞到墙上,停在那里,趴了窝。丁飞又挂了倒挡,把悍马也退入弥天的尘灰之中,一屁股撞在后边的那辆军用越野上。军用越野加足马力往前顶,丁飞则踩尽油门往后推,两辆车的马力相差太大,就像一个壮年跟一个孩童在拔河一般。悍马很快便把军用越野推得朝后倒去,撞到了第二辆军用越野。
这下变成了二比一,悍马双拳自然难敌人家的四手,被推着往前走。丁飞忽然把倒挡换成三挡,向侧边一打方向,直接撞入一幢民房里边。后边那两辆军用越野,前边猛地没有了阻力,飞快地朝前冲去。第一辆撞在一根石柱子上,前引擎盖缩进去三分之一,后边紧跟的第二辆军用越野又使劲地在它屁股上撞了一下,这下引擎盖缩进去三分之二,立马熄了火。司机转动钥匙打火,光听发动机像头垂死的老牛发出“滋拉滋拉”的响声,就是打不着车。
第二辆军用越野还能动,就朝后退来。丁飞也把悍马从民房里退了出来,见状直接朝前撞了过去。一个往后倒,一个往前开,再加上悍马底盘高,竟一下骑到了军用越野的身上,轧得军用越野车身变形,玻璃尽爆,司机被卡在座位下无法动弹,悍马才从军用越野车上退下来。
三辆追击的车全部趴了窝,丁飞又把油门踩到底,往前冲去。眼看就要到胡同口了,突然有辆军卡挡在胡同口。一个士兵已在车帮上架起重机枪,拉动了枪栓,一按扳机,粗大的枪管吐出巨大的火舌,子弹急风暴雨般倾泻而来。
重机枪子弹不比普通的子弹,它粗大的弹壳能装填更多的火药,爆炸后产生的推力也就越大,使子弹出膛的速度达到极致,而其比普通子弹大得多的弹头也保证了其冲击力更大。
加强版的悍马虽然防弹,可也挡不住如此密集的攻击。很快,防弹玻璃已裂出数道缝隙,而引擎盖也被一颗子弹贯穿,不知打坏了什么零件,开始冒起白烟。
丁飞除了把车更快地开往胡同口,一头撞翻军卡,似乎并没有其他办法能阻止车上的重机枪攻击。等他冲到离胡同口不足一百米的距离,重机枪的子弹终于打完。这时,丁飞看到了一个机会,要是不把握住,可就后悔莫及了。丁飞把车开到极速,如离弦之箭朝前冲去,忽然,重机枪手后边冒出一个人来,长什么样没看清,只看到他肩上扛了一架火箭发射器,保险已打开,手也按在发射钮上,随时都可能有一颗足以击穿装甲车的飞弹从那里钻出来。
这一下要被击中,万无侥幸的道理。丁飞把方向打死,把车直接撞入一间民房里。他并不停车,开着车从这间民房撞出去,又撞入另一间民房,惊得主人一个个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口中疯喊着:“地震了!”然后朝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