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得人口干舌燥,心浮气乱,如同在火上烤一般。
丁飞出了密室,站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张望,外边浓烟滚滚,里边夹杂着暗火。他快步走到窗口向下看,五楼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浓烟裹着暗火,不时朝六楼的窗口舔来,想是他在楼道口点的那把火引燃了五楼那些场景室,才着起这般大火。马路上,到处是手搭凉棚往上张望的人,救火车拉响警笛,正往这边赶来。
丁飞抽出皮带。这根看似普通的牛皮带里面暗藏一段钢索,只需在带扣里边那块液晶面板上设定好距离,他便可以用它安全降落到地面。他按住皮带扣上的一个暗钮,朝下一指,一道红外线射到地面,液晶面板上显示十七点八米,正要再按一下按钮确定就可以了。可是此时,他突然迟疑了一下。
火舌已达四五米高,从上往下去,岂不是自投火海?就算能毫发无损地落到地面,也会有无数个目击者看到自己,要是有人再拿出手机、相机,一顿乱拍,自己岂不就暴露了?不说引起J国特务组织的注意,把本来敌明我暗的行动变成我明敌暗,给救林凌增加困难,就是被上头知道,那也麻烦异常,只怕即刻会被调回国内。
一转念,丁飞掉转头,把皮带扣对准房顶上的一根避雷针,按下另一个暗钮。皮带头箭一般飞射出去,绕着避雷针缠了数圈。他向下拉了拉,感觉能承受住自己的体重,就脚踩住阳台,缩身就要从窗户钻出去。
下边有人发现了这一幕,拍一拍身边手拿DV的同伴,手朝这边一指。丁飞急忙缩身后退,把皮带往窗户上一拴,快步回到密室,脱掉麻生太郎的白袍,又将地上几十叠美元一包,再次来到窗口。这一次,他不再把头探出窗外观看,而是直接把圆滚滚的包袱往外一扔。白袍像只皮球一样冲出窗外,向前飞了二十来米时突然打开,里边裹的美元被风一吹,一张张都挣脱扎纸,摇曳着妩媚的身躯,飘飘洒洒,下雪般朝下落去。
下边张望的人沸腾了,全都弯腰去捡地上的钱,哪有人再去看楼上的火。丁飞抓住皮带,体态灵活地攀爬而上,接着收了缠在避雷针上的皮带扣,又把皮带系到腰间。
天上星光璀璨,东边泛起了鱼肚白,眼看天就要亮了,不过此时去七海咖啡屋时间还尚早。对方能给麻生太郎下命令,可见是个老牌特工,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自己人单势薄,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那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丁飞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寻找出路。房子北边,五米开外的地方有幢五层高的楼。五米的距离不算远,还好之间有四米多的落差。他在心中计算着,感觉自己能跳过去,就往后退了数步,一阵助跑之后,脚踩墙垛借力,纵身一跃,整个人飞了出去。离那边还有二尺时,力道显然已不够了,他的身体快速朝下坠落。
丁飞伸手向前一探,扒住四楼的一个窗台,由于惯性过大,手一打滑,整个身体又往下落去。他伸手再扒,又一次抓住了三楼的窗台,这下才算抓稳。他整个人吊在上边喘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也扒住窗台,用力爬了上去。
对面大楼起火,这幢大楼的人害怕殃及池鱼,早已疏散了人群。丁飞打破玻璃窗,钻入了屋内,又在这家人的衣柜里找了套西服,换下自己的,就顺着楼梯往下走。
有帮手还不够,自己手中的装备太少,得找些装备来。想到这个问题,他把手机拿了出来,在屏幕上输入“通讯器材店”几个字,然后开始搜索。
最近的店家离这里不过五公里。他把手机放入口袋,出了大门。早有消防人员迎了过来,把他护送到安全之地。丁飞钻入瞧热闹的人群,消失在依然喧嚣的大街上。旁边道路上停着一辆簇新的宝马车,他已迈过那辆车子老远,却又停下身,走回到那辆车旁,拿出手机,一阵倒腾后,解开那辆车的电子锁。
丁飞开门坐了上去,从储物箱里拿出纸笔,把急需要的一些器材写到纸上,这才发动了车。
全能通讯器材店位于一条背街的小巷之内,与繁华的街道完全是两副模样,早已是黑灯瞎火,一片宁静。这家店店面不大,有那么一瞬间,丁飞甚至怀疑,这么小的门面,他需要的器材可能会一件也找不到。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既然他这个嘴上还没毛的人都可能是个特工,谁又能保证这间器材店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其实,他要的都不是正规市场上能卖的东西,往往只有这些小店里才可能卖。
他敲了半天门,全能通讯器材店二楼才亮起一盏橘黄色的灯。有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打开窗,冲下边嚷嚷:“都什么时候了还敲门,需要什么,白天再来!”
丁飞继续敲门,砸门声显得更为响亮,惊得半条街的狗都不满地发出“汪汪”声。那人骂骂咧咧地趿上木屐,赌咒发誓要把下边敲门人的蛋黄捏出来,顺手从门后拎起一根铁棍,打开门,还没把铁棍往敲门的人脑袋上砸,脸上就突然露出笑脸,把铁棍往旁边一扔,将敲门的人往里边迎。
丁飞把那叠美元在手上捻了又捻,纸与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简直比仙乐还动听。他踏入全能通讯器材店,顺便把手里的美元往老板的手里一塞,找了张椅子坐下。
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抽出一张在手上捻了捻,又对着灯光一照。是真的,他把钱往怀里一塞,道:“老板需要点什么?”
丁飞把写满器材的那张纸往前一递。店老板接过去一看,面露难色,说:“这都是军用的器材,我这里……”话还没说完,他手里又多出一叠美元来。喜滋滋地笑纳之后,他改口道:“这几种通讯器材倒都有,只是这几样实在没有。防弹衣、PPK手枪、狙击步枪,要不你容我几天,我找朋友帮你问问?”
“我现在就要!”丁飞又拿出一沓美元,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钱,道:“既然这样,咱们连夜去找我的朋友问问?”
全能通讯器材店老板的朋友果然多。他领着丁飞,一圈转下来,竟然把需要的东西全都搞齐了,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副车牌,笑道:“你要这么多东西,肯定干的不是正经买卖,刚才见你开的车连把钥匙都没有,肯定也是偷来的。你放心,都是道上混的,我一定替你保密,这里有副牌照,你先换上。别的不敢说,三五天内,保证警察发现不了这是一辆赃车。”
丁飞呵呵一笑,道:“谢了!”
把那个店老板送回家后,丁飞驱车来到了横滨大酒店的门前。迎宾小姐眯着眼正在打盹,听到车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跑到车前鞠了躬,道:“欢迎先生莅临本店!”
“我就不进去了!”丁飞道,“跟你打听个人。”
迎宾小姐听不是住店,一收脸上的笑容。可看到对方递出来的美元,脸上又立刻绽放出笑容,道:“先生打听什么人?”
“你们这里的保安,渡边……”
“他啊,下班回家了。”
丁飞又拿出一张美元,问:“可知他家在什么地方?”
“知道,知道!”迎宾小姐连连点头,把渡边家的地址讲得详详细细,唯恐丁飞摸错,还画了幅地图给他。丁飞又问了渡边的电话号码,这才驱车离开。
渡边一夜无眠。让他睡不着觉的,不仅是横滨酒店1717号房间鬼魅一般的黑影,更是那一万六千五百美元。一万六千五百美元,他数了无数遍,是这个数。他害怕这只是个梦,时不时地还要开灯,看上一眼,然后再数一遍。他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的钱,脑子里激烈地转动着,为这些钱安排去处。
七百美元给女朋友买个手机,要不一千四买两个吧,他那手机已用了三年,款式早已老掉牙了。一万六千五减去一千四,等于一万五千一,剩下的钱,去买辆车?买车就买好车,豪车,可这么一丁点钱,进口的宝马肯定买不了了,国产的宝马也得四五万美元,这点钱又显得少了,只能买辆尼桑或者丰田。
不甘心啊!那个人要是多给我个三五万该多好!渡边翻了个身,可也知这是不可能的事,能从黑影的手里逃得命来已经是奇迹,还想再多拿个几万,简直是想钱想疯了,嫌自己命太长!
渡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干脆半坐起身,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直播金鱼夜总会大火的新闻,他一看到,微闭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他去过金鱼夜总会,所以知道那是谁的地盘。那里不会无缘无故地着火,肯定是有人放火,谁敢摸老虎屁股,找九品道的麻烦?他想起在1717号房的遭遇,这把火一定跟那个黑影有关。
“叮咚--”门铃响了,渡边疑惑地朝窗外看去。
天刚麻麻亮,最多五点来钟,这个点,什么人会来?他觉得肯定是失眠惹的祸,所以出现了幻听,还是赶快睡觉,不然明天一天都没精神。
渡边微闭上眼,又是一声“叮咚--”这下无误了,确实是他的门铃在响。“会是谁呢?”他想起昨天手脚发软地从1707号房间里出来,大汗淋漓地回到保安室,直待了半个钟头后才回过神。他第一时间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她睡意正足,被吵醒后,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当他说明天去买苹果手机,女朋友的不快一扫而光,在电话那头“小心肝”、“蜜糖”的,叫个没完,还不时对着话筒亲吻上一下,发出一声腻响。难不成是女朋友竟等不到九点商店开门,五点来钟便催促他起床赶往商场?
一想到女朋友丰满的胸脯以及肉乎乎的双唇,渡边就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来得正好,这到九点还有小四个钟头,在床上好好乐上一乐。以前让你上床,你推三阻四,说什么要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新婚晚上,现在为了一部手机,看你还给我扮纯!渡边心中直乐,穿上木屐朝门口移动,嘴里喊道:“来了!”
他甚至忘了开灯,绊倒了一个矮凳,整个人向前一冲,人没摔倒,却把衣服架子撞得七零八落。走到门口之后,他打开吊灯,回首见屋里乱得猪圈一般,又手忙脚乱地胡乱收拾了一下,这才打开屋门,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弯腰相迎道:“我的大美女,请!”
等来人从面前经过,渡边见对方穿的是西裤而不是裙子时,抬头一看,才发现进来的竟是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他伸手去抓对方的衣领,喝道:“你是谁?给我滚出去!”
眼瞧对方不紧不慢地朝前走,这一下十拿九稳能抓住,可他眼前忽然一花,一伸手,竟然抓了个空。渡边一怔,拿起靠在墙角的棒球棍就要往对方脑袋上砸去,进来的人忽然转过身,道:“怎么,不认识我了?”说罢,竖起一掌又朝这边戳了戳,“还想尝尝这个滋味?”
对方的声音平淡无奇,带着两分沙哑,在普通人听来并没什么,在一些女人听来,甚至带着三分诱惑,可在渡边耳中却无疑如同鬼魅一般,他这辈子想忘也忘不掉,只怕再听到第二次。当对方竖起一掌朝他作势一戳时,他再无怀疑,咽了口唾沫,道:“原……原来是你!”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了根棒球棍,凶狠狠地要开对方的瓢,他连忙把棒子收到背后,两只手上沁满汗水,“您……您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我的事,你对别人说了吗?”
丁飞转过身,打开冰箱,里边放着几罐啤酒以及数样甜点。从下飞机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点东西,确实有些饿了。他拣出几样爱吃的,拿了出来。
渡边道:“酒店里的事,还有金鱼夜总会的事,我没……没对任何人说过!”一说完,他便后悔不迭,这不正告诉对方金鱼夜总会着火的事儿自己知道嘛,给了对方灭口的理由。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明明应该告诉对方,他已把事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果他今天晚上有事,明天整件事就会登报之类,好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对他怎样。还好,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稍稍心安。
“你能守口如瓶,这样很好!”丁飞一口气将那罐啤酒喝完,又打开一罐,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儿有一样东西!”丁飞掏出一件东西,“你把它送到七海咖啡屋,交给一个人。”
渡边接过东西,见外边严严实实裹着一张报纸,看不到里边是什么,便摸了摸,感觉出是个本子后,道:“什么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丁飞道,“七海咖啡屋你知道吧?”
渡边没去过七海咖啡屋,但也听说过,点了点头。丁飞又道:“知道它什么时候营业吗?”
“听说是九点半!”
“哦!”丁飞点了点头。日记本上只写了老地方见,却没有写几点钟,只能等七海咖啡屋一开门,便在附近守株待兔了。现在离九点半还有四个多钟头,应该小憩一会儿,迎接接下来的挑战。他朝渡边的床铺走去,见那里比狗窝强不了多少,便转身回到沙发上,半躺下去,头枕着沙发扶手,道:“休息两个钟头,一会儿跟我去一趟七海咖啡屋。”
“是!”渡边答应着,突然又反悔了。金鱼夜总会一定是面前这人烧的,让他送的这件神神秘秘的东西也一定跟这件事有关,若是让麻生太郎知道了,只怕自己有命睡觉,没命起来。可这些理由不能跟对方讲,对方既敢烧金鱼夜总会,就不怕麻生太郎,自己要是说不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渡边支吾着,打量着丁飞的脸色,“我答应过女朋友,天亮陪她去买手机,要是爽约,女朋友肯定跟我分手。所以,能……能不能不去?”
“你说呢?”丁飞合上了眼,十指相扣,轻击手背。过了良久,又道:“为什么不想去,你跟我说实话!”
“我……我怕麻生太郎……”渡边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顾虑讲了。
丁飞眼也不睁,道:“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你尽可以放心,麻生太郎已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