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心头一震,惊愕地看向丁飞,心中暗道:“他连麻生太郎都杀了,杀我还不是小菜一碟?”
丁飞又道:“我又不会让你白干。有钱让你赚,不赚白不赚。”说罢,手往茶几上一拍,茶几上已多出一些东西。
两叠美元倒还没什么,两叠美元上边那颗黄豆大小的钻石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烁出夺目光亮,渡边的目光陷入其中,半天拔不出来。
那颗钻石大概值十几万美金,有了这笔钱,我也该退休了。渡边心中暗想,胆子大了起来。他伸手去拿,猛地又停下来。对方既然肯给他如此一笔巨款,可见让他干的事不仅仅是送样东西这么简单,一定会有生命危险。他有些退缩,想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转念又一想:富贵险中求!与其如此窝窝囊囊,被人瞧不起地过一辈子,还不如冒把险,来个一夜暴富,哪怕为此送上性命,也好过一辈子窝囊!他伸手一把将钱与钻纳入囊中,道:“我干了,这次就算是死,我也干了!”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丁飞翻了个身,“八点钟叫醒我。”
七海咖啡屋位于横滨中央公园一隅,这里本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又处于两条交通干道的一侧,所以天一亮,这一带已经是行人如织,一片热闹景象。
七海咖啡屋的营业场所并不在屋里,而在屋外。很大的一片空地上,错落的树木之下摆着一张张造型别致的桌子,顾客们便坐在这些桌子前,吃甜点,品咖啡。
距七海咖啡屋七百米之外有座古老的钟楼,此处已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以外边用铁栅楼圈围起来,游人只能在外边拍照,不允许进里边参观。丁飞此时就趴在钟楼楼顶,用高倍军事望远镜监视着咖啡屋处的一举一动。从看见七海咖啡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麻生太郎日记本上记的“老地方”必定是此处。换了是他,他也会把接头地点安排在这个四通八达,游人又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可以藏入游人之中脱身的上佳地点。
中央公园里虽说人满为患,可此时毕竟不是吃饭的时候,在咖啡屋就餐的人并不多。靠左那张桌子上有个女人独坐,一边翻看手边的杂志,一边品尝着咖啡。此人绝对不是他要找的目标!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无论如何掩饰都无法像平常人一样普通。丁飞已经观察了很久,那个女人从始自终没有透露出一点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西北角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聊天,东南角尚有一个男的在默默发呆,这些人也都不是特工。丁飞移动镜头,又把附近的游人也都扫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哪一个像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于是把望远镜移到中间,去看体态大得几乎占去整张桌子的渡边。
渡边心里装着事儿,本就睡不着,又担着叫醒丁飞的任务,所以一夜未睡,此时实在累得紧,靠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托着脑袋,晕晕沉沉地打着盹。丁飞透过对讲机,道:“别睡,打起精神来!”渡边耳中塞的无线耳塞立马嗡嗡响了起来,惊得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下意识朝钟楼看去。
丁飞道:“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朝我这边看,别朝我这边看,你怎么就不长心?最后一次警告,再朝我这边看,一枪崩了你!”说罢,故意把对讲机往狙击枪前凑,拉动了一下枪栓。
“别……别开枪!”渡边吓得浑身一颤,把腰板挺得笔直。
丁飞呵呵一笑,道:“是不是很无聊啊?”
渡边点了点头,只听耳塞里又传来一声怒喝:“别点头,你想告诉所有人你带着对讲机吗?!轻轻哼一声就是了!”
“嗯!”渡边听话地轻轻哼了一声。
丁飞道:“困得顶不住就要些咖啡喝,肚子饿得受不了就点些甜点吃,别什么也不干,傻坐在那里等。一来惹得服务员不快,二来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通话到此为止,从现在起,保持缄默,一会儿有新情况,我再通知你。”
“嗯!”渡边再次哼了一声,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由于衬衣下边穿着一件特大号的防弹衣,他的动作有些笨拙,那手招得便很不自然,又像招呼服务员,又像是在伸懒腰。不过,已盯了他很久的服务员还是在第一时间迎了上来,道:“先生要点餐?”
渡边点了点头,服务员就递过来一张菜单。
以前渡边出去吃饭,第一件事便是要过菜单来看,看的不是菜名而是价格。现在口袋里有了钱,他人也变得豪爽起来,不再去看价格,甚至不去接菜单,摆摆手道:“把你们店里好吃的点几样送上来。”
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然后问道:“这几样行吗?”
“行!”渡边点了点头,见服务员站在那里还不走,知道想要小费,便从怀里掏出那半叠美元来,拿在面前数了数,直看得服务员双眼发亮,又把钱全都塞入口袋里,摸出来一点J元,递给服务员。那点钱能干什么?买卷卫生纸都不够!服务员也不接,冷冷地道:“先生,我不收小费。”说罢,悻悻然离去。
渡边情知那服务员在心里已不知把他骂几十遍,要是以前,他肯定气得牙痒痒,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没钱呢?可是现在不同,他不是没钱打赏不起,而是有钱就是不打赏,想气死那个要小费的服务员。所以,他一点也不生气,等甜点咖啡来了,还故意吃得津津有味,不停咂嘴。
肚里有食,又有咖啡提神,渡边忽然有了淫欲。他以前觉得自己女朋友挺不错的,配他这个穷光蛋大胖子绰绰有余,现在口袋里有了钱,又觉得女朋友根本配不上他,大街上走的靓女哪一个也比他的女朋友要强上一百倍。如果拿出那颗黄豆般大小的钻石,在那些美女面前一亮,只怕所有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他毛茸茸的大腿下。他想着想着,口水不自觉从嘴角流出来。渡边把口水吸了回去,又觉得用钱泡妞没意思,最有意思的还是像007那样,靠冒险与神秘吸引女人,无论哪个女人,一定都会对特工感兴趣。他觉得现在自己就有点007的意思。虽然丁飞没有直说,凭直觉他也知道丁飞不普通,八成可能是个特工。他那敏捷的身手,帅气的长相,尖端的设备,出入又有豪车,如果这都不是特工,那渡边真不知道特工是什么样了。不过,他之所以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丁飞是特工,原因有二。
第一,一般来说,特工的任务都是拯救世界的,可丁飞却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如果说这个女人是权贵,她的安危关乎一个国家的荣辱,那还罢了,可是她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一个特工会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大动干戈?他觉得不会!
第二,这人太年轻,年轻得就像一个学生。在他看的电影中,特工都是成熟沉稳的人,从没见过如此青涩的。
虽然只有八成的肯定,可渡边打心眼里觉得丁飞就是特工,唯一让他不爽的是,丁飞很可能是对面世仇之国的特工。一个堂堂正正的J国人,为一个他瞧不起的中国人打工,实在很让人气不顺。不爽就不爽,不顺就不顺,话说回来,自己这几十年,一切都忠于本国,可现实给他带来了什么?他连部苹果手机都买不起,快四十的人了,才刚刚交到一个女朋友。可他还没给一个中国人怎么效力呢,大把的金钱已经到手了,让他活得有尊严。
想通了这一点,渡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既然为一个特工工作,理论上来说也算是个特工,整个人轻飘飘的,也觉得自己不再是凡品,看别人的角度由仰视变成俯视。
“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个普通人而是个特工,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渡边自问一声,很快便有了答案。眼前晃动着的这些人,肯定一个个露出惊讶而又羡慕的表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匆匆而过,七海咖啡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又渐渐少了起来。等到再一次坐满人,日头已经西沉,上空亮起七彩的灯光。
真无聊!也不知还要坐到什么时候!渡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暗思,再也不觉得当特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了。他装着蹲下身捡东西的样子,朝后边钟楼上瞥了一眼。淡黄的灯光把钟楼映照得异常庄重,唯独顶楼那一层没有灯光。他在心中嘀咕,说不定那家伙早走了,只留下我在这里傻等。
对面那张桌子坐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瞧着像退了休的老教师。老头挨着桌子坐下,眼睛透过老花镜的上边,朝四周打量一眼,然后拿起一张报纸,撑在面前看了起来。渡边认得字不多,可眼神极好,心中暗骂一句,装他妈什么装,报纸都拿反了还装文化人呢!
这时,耳中塞的无线耳朵突然响了一下。从早上丁飞让他保持缄默之后,耳机就再也没有响过,渡边甚至忘了耳朵里藏有这物什,此时猛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手中的咖啡掉到身上。
“十二点钟方向那个老头见了吗?”
“嗯。”渡边正要点头,突然想起丁飞的交代,连忙止住。
“去跟他说话。”
渡边装作咳嗽,用手掩住嘴问道:“怎……怎么去跟他说话?”
“站起来,直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然后开口说话!”
渡边还从来没跟陌生人说过话,何况丁飞既然让他上前,那这人八成就是接头的对象,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是自己让人家识破了,会是什么下场呢?他心里紧张得不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两条腿灌铅了一样哪能迈得动。他问:“开口说什么?”
“随机应变,关键时刻我会教你的!”那头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加重,变得恶狠狠的,“别磨磨蹭蹭的,快去!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渡边只得站起身,来到对面那张桌子前,拉开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体型庞大,这番动作引起多大动静自不必说,直撑得那张藤椅嘎吱作响,四根胳膊粗的椅腿来回摆动,随时都有可能从中折断。
那老头把报纸往下拉了拉,目光从报纸的上边扫了过来。
渡边在一个陌生人的对面坐下本就不好意思,看到对方质询的目光,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想张开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老头干脆把报纸放到桌上,目光流露出的神色已不是质询,而是不快。
丁飞说关键时候会教他说什么,可他到此时还在缄默之中,也不知是不是耳机坏了。渡边受不了这种带着三分敌意的目光,恨不得起身逃走,可又怕钟楼上藏的那位真会一枪开了他的瓢儿。他猛地想起自己也算半个特工,遇事哪能如此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那么,一个真正的特工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仓促间,他又哪能想到电影里的特工会干些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总得说话吧,哪能如此大眼对小眼?他脸色微微一红,道:“你报纸拿反了!”
“哦!”这次轮到老头脸红了。他连忙把报纸颠倒过来,指着一张照片又道,“我倒着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看清楚这张照片。你过来就是提醒我这个?还有什么事吗?”
渡边再一次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脸憋得越来越红,手按着桌子,几次都想起身离开,可是怕丁飞那黑洞洞的枪口瞄过来,所以不敢抬屁股。如此煎熬之下,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有一年那么漫长。紧张外加无助,他额头上的汗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还好,耳机里终于传来了声音:“对他说,你不是七龙!”
丁飞之所以长时间缄默,是因为他发现老头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渡边在老头那张桌子前坐下时,九点钟方向那对正在甜言蜜语的情侣,全都有意无意地朝渡边瞥了一眼,那个男的更把手伸到了怀里。还有,四点钟方向那个醉汗,闭着的眼突然睁开,朝这边看来,然后又把眼闭上了。本来,一个能命令麻生太郎的特工,绝对不是新手而是老手,带几个帮手一同出任务也属正常,但老头的反应却让人不得不怀疑。
一个特工,除非万不得已,总是一副敞开胸怀的样子,让你误以为他跟你是一伙的,你就不去对他提防。可是老头的反应有些过激,完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像一个老手。只有新手,甚至是第一次出任务的人,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于是,丁飞便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头身上,看老头的反应。他听到渡边说对方报纸拿反了,如果放在一个老手的身上,肯定置之不理或顾左右而言他,可老头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为什么拿反,这已足能肯定他百分之百不是七龙。
按理说,这是七龙与麻生太郎的约会,七龙没有来,可见金鱼夜总会的那场大火已让他起了疑,所以派了个新手来试试水有多深,而真正的七龙则藏在幕后指挥。真正的七龙在什么地方?
丁飞拿着望远镜四处乱看,除了九点钟方向的那对情侣,四点钟方向的那个醉汉,竟再没有可疑之人。咖啡屋周围,大大小小停着数百辆车,能改装为监控车的也不下三四十辆,天晓得七龙藏在什么地方!
丁飞决定打打草,惊惊蛇,看对方有什么反应,然后自己再见招拆招,做出回应,于是命令渡边单刀直入。谁知渡边却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搅得一愣,弄不清七龙是什么,愣在那里,半天没开口。丁飞喝道:“你不是七龙,快说!”
这一声喝,他足足把声音提高八度。在渡边听来,犹如有人拿着扩音器对着耳边大喊。渡边一震,手不由自主地去摸耳朵,丁飞急忙又道:“手放下来!”可这句话还是喊得慢了,渡边的手已摸到耳朵。还好渡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个补救的办法,食指往耳孔里捅了捅,佯装在掏耳屎。
丁飞也不知道渡边这个自作聪明的办法能不能瞒得过四周监视的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不管它,再次催道:“把手放下来,快说!”
渡边道:“把手放下来!”
丁飞一怔,一枪崩了对方的心都有了,道:“不是这句,说‘你不是胳膊上有七条龙文身的那人’这句!”
事也凑巧,渡边说“把手放下来”时,老头正伸手去扶眼镜腿,听了这话不觉有些奇怪,问道:“什么?”
渡边这时又道:“你不是胳膊上有七条龙文身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