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转身从独轮车上拿出一个皮囊,拔出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还是不急不慢的往下说道:”第二天早晨,父亲顺着原路回到了藏着木筏的地方,在渡河时一边划一边细细回想他的这次冒险经历,过去几乎没有听到有人能活着从那烟瘴魔地回来过,那么他为什么没有事呢?
他又捋了好几遍,猛然醒悟,急忙用手摸了摸胸口,从怀里掏出了还剩下的几个果子,把果子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才觉得有一股奇香沁人心脾,如同污泥中生出圣洁的莲花一般,这世间事物都是万物相生相克。既生烟瘴,也生解毒的果子,能够活着回来,全是无意中吃了这果子的缘故啊!
父亲划着木筏渡过了伊流河,终于回到了卡納国的土地,他把木筏拖上岸边,正准备掏出刀子割断捆扎的绳子毁掉它,就听得岸上一个人喝道:“你干的好事!”
父亲听罢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偶尔同他一起结伙打猎的云安,那云安径直下来岸边,一脸惊讶的问道:“大哥,你,你从对岸回来的?”
父亲此刻实在作难,真的不想告诉云安,就编了个谎言应付他:“我刚看到这里有个筏子,正想把它拖到水里漂走,你就过来了。“但是还是被云安看出来破绽:”那印记分明是刚从水里拖上来的嘛?“
云安满腹狐疑的盯着父亲全身上下打量,结果父亲怀里露出的一缕火雪狐毛被云安发现,他一把从父亲怀里把皮毛扯了出来:”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他手里拿着那张皮毛,摩挲着,嘴巴也合不拢了,两眼睁的好大,结结巴巴的说:”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火雪狐的皮毛啊,你是怎么弄到的?“
到这个份上,父亲已经瞒不住了,只好说:“只要你对我立誓不向任何人说起此事,我就一字不漏的告诉你。”那云安立刻对天毒誓:“我云安以后若将今天所知一切透漏出一字,必定遭受天谴,暴毙身亡,不得好死!”父亲见他已发毒誓,就把这几日的惊险奇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听完父亲的讲述,云安眼里露出一丝异样的目光。
云安听得发呆,他坐在那里,半天不响,却又忽然嗖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大哥,你带我再去一次吧,我也想弄一张火雪狐皮!“
父亲坚决不允,那云安只得幽幽的说:”那我只好自己去了。”父亲没法阻拦他,只能叮嘱他要千万小心,无论怎样都不能让黑水潭怪物发现,回来后马上毁掉筏子。云安一个劲的允诺。
临别时父亲又从怀里掏出了几粒果子,让云安过河后立即吃掉,云安接过果子千恩万谢,然后父亲就径自回家了。
父亲回到家后,由于极度惊恐和疲劳,两天没有起得床来,都是母亲在一旁照顾,第三天,他感觉身体好多了,便立刻向云安家赶去。
但是快走到云安家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不要进去,于是他假意路过,在附近徘徊,一边仔细观察,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云安家传来一个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云安的一双八九岁女儿相继出门,他们是可儿和安儿,边抹眼泪边向外奔跑。
父亲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可儿和安儿从小就一直和我玩耍,两家人都熟识,可儿哭哭啼啼的说她爹已经去世,她要去报丧,父亲随着孩子进了她家,云安娘子披头散发,满脸都是泪花,父亲便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云安娘子哽咽着说道:“几日前孩子他爹只说要出门打猎,说过几天就回来,以前你们打猎也经常如此,我就没有再问什么,昨日晚上孩子他爹突然一头扎进门来,跌跌撞撞的,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吃醉酒了,就赶紧把他扶到炕上,可随即感觉不对,在灯下一看,他的脸色乌青发黑,身上也都是这样。
我问他这是怎么了?他也不看我,就像不认识似的,眼里空洞无神,只说是自己过河了,得到了宝贝。那样子就像梦游一般,我急得没有法子,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求医问药啊,只能守着他,直到早晨刚刚咽气。“
那妇人说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父亲站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好,上前仔细察看了云安的脸庞和胳膊,半晌,那妇人停止了抽泣,父亲问道:“他只说了'得到了宝贝‘这句话吗?”
那妇人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炕下边的一个背囊,父亲说:”我能打开看一下吗?说不定能找到和他死因有关的物件?”娘子摆了摆手示意父亲随意,父亲蹲下身来,把那背囊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里面有两张火雪狐皮,父亲暗忖,看来云安也并非太贪得无厌之人,否则他也回不来。
背囊里的其它东西都是猎人外出的那些物件,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背囊的最下边,只剩下了几粒果子,父亲随手拿了出了一粒,突然他感觉那里不对,他记得自己摘的果子都是白蒂,当时在河对岸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吃的时候也没有多想,但是这云安背囊里的果子怎么会是黑蒂?
父亲又把背囊里的剩余果子全掏了出来,果然,全都一个颜色。又仔细闻了闻,依然是那种奇香的味道。
父亲不动声色站起了身,他隐约觉得这两张毛皮可能会惹来灾祸,他真的想买回来,但他也没什么钱,再说还有趁火打劫,欺负孤儿寡母的嫌疑,于是就对云安娘子说:“我猜云安可能是吃了那果子中毒的,你稍后把它埋了,别让孩子看到了。我出去找人,帮助料理后事。”
办完云安丧事的一个月后,有一天云安娘子找到父亲,说自云安去世以后,家里的生计都成了问题,他们娘儿仨还要生活,让父亲帮忙打听卖掉那两张毛皮,父亲一听就犯了难,他是决意不掺和其中的,但又无法推脱,只是告诉她了一个皮货商的名字,让她到镇子上去找。
这云安娘子拿着一张火雪狐皮就去了镇子,那皮货贩子见到毛皮后大吃一惊,连连追问是从哪里得到的?
按理说父亲给介绍的这个毛皮贩子人品还是不错的,做生意也老道,一般是不会打听东西是怎么得到的,更不会喜形于色,但这东西确实太稀罕了,那云安娘子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就知道手中的宝贝有分量,她只是对皮货商说要出手,那皮货商说了一个很大的数,云安娘子没有吱声,贩子见状又加了两成,买卖成交。
几天以后父亲到镇子上卖他新近猎获的几张貂皮,也不知怎的,往常几天就能获得的猎物,现在一个月都难以打到,其它猎物更是踪迹全无。
到了镇子上,就见那皮货商的铺子门口被官兵团团围住,父亲见状大惊,跟旁边一位他熟识的军爷打听,那军爷悄悄把他拉到一旁,耳语了一番。
父亲这才知道有关火雪狐皮毛的消息已经传到官府的耳朵里去了,官府搜查完后就要去追查一位戴孝的妇人。
他一刻没耽搁,火速赶到云安娘子家里报信,让她立刻逃走,云安娘子那时也没了主意,六神无主,哭诉她也不知要逃到哪里去,父亲说,要逃就往西边的杜纳国去吧。
云安娘子逃走后,父亲的心慢慢的安了下来,他手中的那张火雪狐皮更是不敢示人,他在伊流河对岸那烟瘴魔地的惊险奇遇不断地在脑中浮现出来,加之云安娘子之事,总也理不出头绪。
想把问题弄清楚的念头一直折磨着他,试想,如果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当初也就不可能有冒险过河那种事了,后来的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这时他想起了他的那位在红崖岭山中修行的长者朋友,父亲每过一两个月总是要和那位隐居者在一起喝茶叙天的,自打父亲在多年前打猎时和他认识以后,慢慢两人之间无话不谈,这次也不例外,他带着满腹的疑问去山中见他的这位朋友,以求解得心中之惑。
长者容貌清矍,颇有仙风道骨,他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深山之中,与世无争,父亲见到长者之后,如同平时两人之间那样,没有太多的虚套,一切都随性而为,在一杯清茶上来之后,父亲就把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一切倾倒而出,没保留一字。
长者听完父亲的叙说后沉吟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胸前,捻着两指说道:“这世间万物,总是阴阳相辅而成,平衡和谐而生。如果一件事物突现,必定是有其前因后果的,这灵山陨宝的传说想必你知道的吧?”
父亲点了点头:“灵山陨宝,家喻户晓。”长者继续说道:“这灵山陨宝由上天造化而成,它是专门为镇祛妖魔而存在的,当妖魔的势力打破了世间的平衡以后,上天便会让这些帮助人类通往灵山的物件相继出现,而你,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长者继续说道:“这火雪狐皮,只是一张御寒的毛皮,虽算不得起眼,但却是通往灵山的必经之路----末雪奇寒之地的不可或缺之物,据说其毛发灰烬还可解奇寒之毒。没有它,人就不可能到达灵山。那烟瘴魔地你已经去过,此外还有那沙漠等等险绝之地。”
长者坐了下来,又给我父亲续上了一杯茶水,他接着说:“还有四句古语,恐怕民间没有多少人知道了。”父亲急切的问道:“是那四句古谚语?”长者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说道:“你听好了,这四句古语是:赤血天轮,足金而融。灵山之脉,凡胎而存。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能融化于金的天轮存在于肉身凡胎之中,这个物件也是得到灵山陨宝的必须之物,我想,它应该已经出现了。”
长者又说道:“现在凡世间的三件火雪狐皮,卡纳国已经得到一张,那云安娘子逃到杜納国去了,不出意外,杜納国也有一张了,你虽不是刻意之举,但却让这两个国家因此平衡,这两国都和烟瘴魔地接壤,一旦妖魔被除,他们势必为争夺这块土地而引发战争,生灵会因此而遭涂炭。所以,你手里的这张火雪狐毛皮,“
长者看着父亲继续说道:“这张毛皮你必须把它卖到伊希斯国去,若由这个远离烟瘴魔地的国家来得到灵山陨宝,降服妖魔,这世间就不会受战争威胁,依然保持势力平衡。”
“我最近观得天象,这卡纳国煞气愈发浓重,是什么道理老夫也不明就里,倒是那南方,隐约有光芒出现,那边正是伊希斯国的方向。”长者这话似乎在自言自语,有好像是在对父亲说出来的。
父亲回去以后,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但山中的猎物越来越少,官府也越来越苛刻,横征暴敛,根本不顾百姓死活,而这还是在卡纳国的边远地带,听说其它地方境况还要艰难。再考虑长者朋友的劝告,父亲决定搬到伊希斯国去。
然而即便是逃走都不容易,自从那云安娘子带着孩子逃出卡纳国之后,官府一直搜不到人,所以就对边境关隘严加防范,父亲用了半年打猎的积蓄才得以买通关卡官兵,带着我娘和我,全家逃到了伊希斯国。
这边境况显然是比卡纳国好过多了,父亲和我一边在山里继续打猎,一边等待机会卖出那张火雪狐毛皮。
一直到今年太子久病不愈,传闻有人给大王出主意去灵山寻宝,父亲这才拿出毛皮,装扮容颜之后卖给了伊国最大的皮货商,父亲早就打听到了,火雪狐皮只能卖给官府,官府也会加价收购的,私藏或者卖出国外都要治罪,所以皮货商既然能够挣钱,就没有必要冒无谓风险,很乐意卖给官府。”
卖掉毛皮之后,我们又搬了几次家,这中间父亲让我推着独轮车做点小买卖,一边到阿隆城宫门留意情况,那四句古谣寻常百姓可能不知,可宫里的王侯们可记得很清楚。还是上天眷顾,你嫌热脱了一会儿衣衫,胸口的天轮胎记就被我看到了。”
展游天一口气听完货郎讲的这故事,依然沉浸其中,暮然听到货郎说自己,才从故事里出来,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用手拉开了一侧衣领,看着他胸口的那块圆形胎记,被惊出了声:“它怎么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