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属区所有人打着手电筒四处寻她时,她却躺在奶奶的棺材里美美地睡着了。以至到了凌晨,从云阳山上飘来的湿雾,让常念打了个冷噤,她醒了,也不明白自己这是睡在哪里。于是揉着惺松的睡眼,打着哈欠,从棺材里爬起来,刚刚站稳,却被夜起小解的小豆子的妈妈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吓得又跌进棺材里边,缩着不动,可是小豆子妈妈的尖叫声立马就引来了很多人,包括场长。鬼,鬼,那里有鬼。小豆子的妈妈语无伦次。所有的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夜色里搁在两条板凳上的棺材。棺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大家屏声静气,风吹着树叶不失时机地沙沙响,人群中有人发颤,场长镇定自若,大吼一声,谁?出来,别在这装神弄鬼的。声音震得树间落巢的鸟惊飞起来。常念吓坏了,颤颤悠悠地站起来,看到两米外站了那么多大人,包括爸爸与奶奶,于是瘪了瘪嘴巴响亮地哭起来。当众人笑起来的时候,奶奶却赫然震怒,气极败坏地冲上去抽了孙女一个嘴巴子。可是她儿子也就是常念的爸爸因护子心切却推搡了一下自己的老娘,那一刻,老人哭起来,气得要往棺材上撞,由于众人手忙脚乱地拉扯,不小心把刚刚刷上桐油的棺材掀到了地上,奶奶像是被人刨了祖坟,一口气冲上去,半天才哭出来。
我与肖芸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有几次是想笑的,可是我们不敢。常念的奶奶在我们眼里是一位了不起的老人,她开垦荒地种些蔬菜,在墙角养几只鸡,尽管场里声明了几次,家属区不能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可是在对待这位老人时,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平日里,奶奶从未闲过,背上绑托着孙子,洗衣做饭,忙里忙外。有的时候,孙子睡了,她守着摇篮,做针线纳鞋垫。她把旧衣服旧被单撕扯下来,把破了的旧布用米浆一层一层贴在一块门板上,在太阳底下暴晒,干了再贴,贴了再晒,层层叠叠的,硬得不得了。这东西叫布壳,剪下鞋样,包上一层新布,纳上针线,便是上好的鞋底、鞋垫。老人为我与肖芸纳了一双鞋垫,冬天放在棉鞋里,暖和舒服。老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奶奶用白薯皮煮白米稀饭,香满庭院,每每这时我与肖芸便无心看书,被这米香引诱得直咽口水,于是忍不住对陈嫂说,我们家也煮一煮白薯皮粥吧。陈嫂煮了,我们却食之无味。陈嫂说,家里没有鼎锅,肯定不香啦。再仔细看常念的奶奶是用一口生铁的鼎锅,悬挂在阶基砖柱子边上,下边是拾来的柴火,火时大时小,慢慢地熬,稠稠的米桨溢出锅外,那香味就揪住了人的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