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芸说过,要是让她有个孩子,她想要一个像常念这样的女孩子。古怪精灵,做出的事常人总是意想不到。所以,肖芸只要是一见到常念,嘴角就会扬起,她在心里不知又想起她的哪桩笑话了。这女孩子第一次引得肖芸大笑不止,是在刚来的那个夏天的某个午后,我们靠着床头一人手里一本书,在等待睡眠的来访,可是睡眠没来,窗下却来了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话语声。
我姐周末回来说,他们开英语课了。
是洋鬼子说得话吗?
我们学这话干吗呀?
哎,我姐说,她不想学,英语好反动的。
(在这个过程中,突然出现一阵寂静,大家显然在等下文。)
知道他们把“人民”说成什么了吗?说成“痞婆”了。
啊?真的好反动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肖芸撂开窗帘,没忍住她的开怀大笑。把坐在墙角的常念、毛仔、小豆子吓了一大跳,常念莫明其妙,很不解地望着大笑不止的我们。这神态让肖芸乐得没法收场,她一边用手揉着肚子,一边掐打着我。
也就是那次几天后,陈嫂说,起伏,在这里有条件的人家是要吃叫鸡与狗肉的。肖芸从不吃狗肉,她与狗有特别的感情,说起童年往事,她会念叨曾经养过的几条狗,那些名字随口道来。但是既然来到这里,我们也就入乡随俗,叫陈嫂买了只叫鸡。在阶基边,陈嫂杀鸡有些声势浩大,磨刀、烧水,摆碗放盐水,到常念奶奶那借来木盆与簸箕,这阵势引来几只母鸡咯咯地跑来看热闹,倒是这公鸡竟然不知死期来临,居然昂首挺胸引吭高歌,亢奋地踮起脚拍打着翅膀,这公鸡正要搔首弄姿,却被陈嫂一把抓住,扭住鸡头夹在它叠起的翅膀下,把它脖上的毛三五两下地拔干净,一刀子抹下去,血流如注。肖芸瞬间就眩晕了。她是愈来愈脆弱了,与我一起走过腥风血雨的漫长岁月,曾经她是那样地从容淡定,那样地勇敢坚强。那个时候的她,双眸闪亮,曾娇憨地问,我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吗?可以说,我俩从投入革命,就没想过别的,心中只有共产主义信念,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是我们的誓言。
在肖芸面对那碗鸡血脸色惨白时,常念冲了过来,指着陈嫂浸烫在木盆里的鸡,语出惊人地嚷着,这两撮鸡毛我要了。那碗鸡血像是被肖芸喝了下去,她立马睁大眼睛,不见刚才病恹恹的样子,笑意满脸地看着常念。常念搂着衣袖,恨不得要自己伸手去拔那鸡毛,可是滚烫的木盆里她无从下手,于是又嚷着,这两撮毛我要了。那理所当然的霸道,使得肖芸扯着嘴角,想笑,却还是忍了回去,怕吓跑了她。常念见陈嫂没回答,便蹲下去,指着鸡腿边上的鸡毛说,我要这个,不能把脖上的毛给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