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三月起,便开始绵绵长长,冲走了春天的姹紫嫣红,留下最后的荼蘼在野外一篷一篷的,层层叠叠的白花,带着妖艳与诡异,有些放纵与凄厉。肖芸的腿关节在这个季节里倍受煎熬,而我的五脏六腑也像是霉变了,感觉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充斥着腐臭。端午过后,太阳开始火辣,后栋常念的奶奶每天都会晒上一坪的衣物。她搬出两个挑笼,绳子上、板凳上,花花绿绿全搁着她的宝贝,甚至还有她的寿衣寿鞋,她坐在太阳下,抖落着那些个看起来古怪的物件,不时举到鼻子底下嗅嗅,又用手抚摸着,神情里尽是追忆、期待与眷恋。上次与老人聊天,她其实比我还小上几岁,可是她却为自己的后事做好一切准备。她说,人这辈子,她该做的都做了,只剩下最后这场戏了,这样的事,自己不准备好,靠后班子,要是不如意,就晚了。
放在屋角的寿木,在暑天,她也要挪到坪里,闲时自己仔细地刮底子,底子打完,再用砂纸去打磨,一遍又一遍,老人做得极其仔细。到磨得光滑时,老人里里外外给它打上桐油。那天晚上她的孙女却闯下了大祸。一群孩子在夜色里玩着捉迷藏,可以听到他们风驰电掣的跑步声,毫无顾忌的叫嚷以及突然安静后的爆笑。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叫常念的女孩子,情急之中,爬到奶奶的棺材里,舒舒服服地躺着,她自认为躲到一个众目睽睽之中最最隐秘的地方,躺在那带着满脸的微笑,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伙伴们为了找她而四处奔忙,她越躺越觉得高兴,那种从未有过的快感电流般流过全身,她兴奋得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