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翰看着已经唔咽着被下人拖向远方的清欢,淡淡道:“迟侯爷不是处置的很好吗?还来问本王些什么?”
迟明信原以为凉风翰对清欢被带下去而不置一词,是默认了他的处置,此刻闻言,惊道:“是下官治家无方,叫王爷看笑话了。”
凉风翰有意吓一吓迟明信,好叫他给迟云意一个教训,再不敢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
故而似笑非笑道:“迟侯爷这话说得有理,古语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迟侯爷既自认无法齐家,那本王便替侯爷向父皇说道说道,也好让侯爷有时间好好治家,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迟明信见凉风翰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背上一时冷汗淋漓,秋日里所着厚厚的内衫已然被打湿了。
迟家乃迟明信之父迟老侯爷一手打拼下来的,迟老侯爷与当今圣上当年乃是过命的交情,也是因此,迟家才勉强以暴发户的身份挤入金陵一流世家,与周家、高家齐名。
自前几年迟老侯爷去之后,迟家新一辈却颇有些青黄不接,虽靠着皇帝对迟老侯爷的厚爱暂时保住了迟府的荣光,却早已不复旧时风光,已有日暮西沉之势。
迟家两房中,他在户部混了个不上不下的四品闲职,如今正是努力谋求实权的时候;二弟在迟老侯爷的去世后,不顾他的劝阻,执意投身军营,欲以军功谋个好前程,只是北方战火不止,二弟也好些年没有回府过年了。
眼下金陵城中谁不知容王殿下最受圣上宠爱,又与太子殿下交好,若容王真向皇上参他一本,便是圣上看在迟老侯爷的薄面上不予处罚,只怕满金陵城欲以讨好容王的权贵都会来踩上一脚。
这大抵便是权贵最大的悲哀了,得意时风光霁月,锦上添花者无数;落魄时不仅无雪中送炭之人,还不乏落井下石者。
凉风翰见迟明信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方才满意道:“本王不过与侯爷开个玩笑,侯爷莫不是当真了吧!”
迟明信下意识擦擦脑袋上的虚汗,哈哈道:“王爷真是爱开玩笑,下官不当真,不当真的!”
“时辰已晚,宫门只怕要关了,本王也不便久留,先行告辞,迟侯爷不必再送。”言讫,凉风翰翻身上了侍从不知何时拉来的白马,伴着白马一声长蹄,凉风翰潇洒离去。
他此行无非是要见小兔子一面,看看她现下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至于小兔子回府之后,他自然会安排暗线替小兔子打点好一切,不叫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迟府众人目送凉风翰离去,不过片刻,凉风翰等人的身影便自街边的转角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不知是不是迟云卿的错觉,临别前,她似乎瞧见凉风翰回眸朝她展颜,那一笑的风情,无双俊朗。
“且关上门吧!”迟明信看着凉风翰离去的方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静默片刻后沉声吩咐道。
背上冷汗未干,内衫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可他这会儿没工夫去梳洗,只要思及迟云意今日的种种作为与迟云卿的可怜娇憨,心下对张氏便是一百分的不满。
他知晓她不喜欢莫娘,连带着对迟云卿也喜欢不起来,但不想她竟连表面的功夫也不愿做,如此薄待他的女儿。
她怎么不想想,这苛待庶女的名声传出去,叫她母家那些未出阁的女儿如何做人,又将迟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是,他是偏疼莫娘,也答应了莫娘会仔细给迟云卿把关,必定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一世荣华,顺遂无忧。
这大都是因为迟云卿虽为贵女,却是庶出,高门只能为妾;寒门为正室又恐她吃苦,一切都需他仔细考量。
但迟云意与迟云卿不同,迟云意身后有张家筹谋,又有迟府为后盾,迟云卿就算嫁得再好也是决越不过迟云意这个正紧嫡女去,张氏怎么就不懂呢?
今日是恰巧叫他撞见的,日后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样阳奉阴违的事情呢!
这些年他努力摒弃当年的是非,与张氏相敬如宾,维护她正妻的颜面,不想这竟养大了她的脾性。
迟明信本就不喜张氏,此番在凉风翰的一番行为下对张氏的忍耐更是达到一个极点,现下虽顾着迟元晟与迟云意兄妹俩不好直接发落张氏,但只需要小小的一个契机,对张氏的不耐便会彻底爆发。
迟明信怜爱的瞧了眼乖乖巧巧站在一旁用孺慕的目光看着他的迟云卿,他前些日子本是与莫娘商量好了,不特别去爱重迟云卿,以免张氏将迟云卿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依着今日的事情,便是他再不爱重迟云卿,张氏也已然开始对付她了,既如此,他又何必再给张氏什么颜面,只管依着性子尽情抬举这个刚回府的五女儿便是。
张氏不喜欢她,他却偏偏要宠着她,也是时候叫张氏知道,这个家,他迟明信还是说的算的。
“刘大家的,叫偏门的小厮将轿子撤了,我亲自带五儿走一回,也算认认路。”思迟明信语气如平常一般淡淡,并不见什么疾言厉色,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拒绝。
迟云意见状有些着急,在心底恨恨的啐了一口迟云卿,爹爹未免太看重这个野丫头了,果真如娘亲所说,狐狸精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原想事情既已了结,便悄悄让李妈妈带着迟云卿回偏门去,好叫底下的丫头婆子看看,纵使是沾了容王的光,得以来正门前走一遭,这迟云卿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哪儿来的还得回哪儿凉快去。
可眼下,爹爹竟然开口叫迟云卿这个见不得人的乡野丫头从迟府的正门入府,正门历朝历代都是迎接贵客时所开,便是她日常出行,也是自角门过。
迟云卿何德何能,得以自正门入府,今儿个要真叫迟云卿从这儿入府,这府里的人还不得将莫氏母女捧上天去。
迟云意急忙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会意道:“老爷,此事您得三思啊!一来,这事不合礼制;二来,奴婢也恐五姑娘承受不起如此贵气。”
“这地方岂容得你一个奴婢来讲礼?在迟府,我的话就是礼。”迟明信话语中已含了薄怒:“再者,五姑娘乃侯府的正经小姐,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来评头论足了。”
语毕,迟明信便不再看磕头磕得哭天喊地的李妈妈,只回头冷淡的瞧了一眼低着头摆弄衣角的迟云意,沉声道:“二儿,你说今日清欢当真是自作主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