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意闻言略显惊慌的抬眸,不知所措的盯着沉下脸的迟明信,半晌才扬起如花笑靥,娓娓道:“爹爹此话何意,自然是清欢……”
迟明信不待迟云意话毕,疲倦打断道:“二儿,你祖母这些日子眼睛有些不好,看起佛经来很是费力。你的字素来是府中几个小姐妹中最佳,便将《般罗波罗蜜多心经》用大字抄写百遍与你祖母,可记下了?”
迟云意紧紧捏着手中被手指绞得不成样的帕子,才没有让自己透着浓浓愤恨的目光泻出。
“女儿记下了。”迟云意语气如常的柔顺回应,只是想到爹爹居然为了这等不打眼的小事罚她,心下却对迟云卿越发不喜起来。
迟明信得了迟云意的回应,也不看已经将头磕得红肿、不断求饶的李妈妈,只回头朝迟云卿道:“五儿,且走吧,想必老祖宗与你母亲已经候了很长时间了。”
迟云卿小步跟上,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面色颇有不渝却强装无事的迟云意,勾出一抹璀璨笑意,轻声回应道:“是,爹爹。”
与迟云意擦肩而过,不肖回首,迟云卿也知道那注视着她的目光有多么的嫉妒愤恨,眉眼间泛出浅浅笑意,二姐姐,被爹爹惩罚的滋味不好受吧!
清欢不过是个开始,二姐姐的左膀右臂,她会亲自一条一条的将其卸下来,也叫二姐姐尝尝此中滋味。
也不知道这第一份厚礼,二姐姐可还满意?
若是不满意也是无妨,毕竟,她们来日方长。
她还可以给她的好二姐准备许多厚礼,也不知道,这样的厚礼,她的好二姐还受得住几份?
迟明信在前,迟云卿不远不近的落后一步,逶迤入府。
目之所及可见五步一高楼,十步一亭台,层楼高起,雕甍绣槛,各依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筑,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盘结交错,曲折回旋。
迟府历经三朝而不倒,积累的财富十分可观,府邸不知经过多少次翻修,兼有江南水乡的雅致温柔与高门富贵的大气堂皇。
迟明信带着迟云卿由九曲回廊往东,出了回廊,穿入一条绿意深深的夹道,南边立着几幢小小的房舍,上头刷着半新不旧的粉彩,后面有一扇虚掩着的大门,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隐约可见里面矗立着一所精致非常的房室。
迟明信笑指着那所房室道:“那是念宸居,你娘的住处,她这几日为了你寝食难安的,待见过了你祖母与大娘,你便过来告个安,叫她欢喜欢喜。”
迟云卿想起那个眉间永远含着三分清愁、一抹淡然的女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前世她被大夫人所蒙蔽,一直觉得娘亲对她十分疏远冷淡,加之他的娘亲,是那样一个不善言辞,寡言冷语的女子,致使她们之间相隔十余年的疏离淡漠始终无法消除,以至于愈演愈烈。
直到那年,她不小心与府内得了天花的丫鬟接触,染上了天花,被大夫人移到安平镇的别庄去,任她自生自灭。
娘亲不顾爹爹的劝阻,执意去照顾高烧不退的她,半睡半醒间,她真切的看到这个在自己眼中并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衣不解带的照顾九死一生的她。
半年后,在娘亲的悉心照顾下,她基本病愈,除却比之前清减些,身上甚至没有留下一丝可怖的疤痕。
她犹记得那日,娘亲头一回在她面前抱头痛哭,哭得那样温柔而满足,似乎是将这十余年的泪水一次性流尽了。
她方才知道,娘亲对她的疼爱之深。
只是,待她明了娘亲的心,娘亲却因为半年多的劳心劳力,兼之短时间内大喜大悲,不到半月便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抵便是如此。
迟云卿心中哀思玲珑百转,步子却未曾有片刻的停留。
随着迟明信穿过蜿蜒曲折的雕花长廊,过了大气华丽的曲桥,不多时便到了迟府老太君的住处,迟府最为大气华美的沉香榭了。
沉香榭的门前坐着几个桃花般鲜艳的盛装丽人,几个女孩儿说笑打闹,一见迟明信与迟云卿,便都迎了上来,齐齐给二人请安。
又有两个衣着鲜妍明丽的小丫头争着上前为二人打起帘笼,声音不大不小的朝里头递话道:“老太太,老爷与姑娘到啦!”
迟云卿紧随迟明信身后步入沉香榭的大厅,尚未入夜,沉香榭大厅之中已是灯火燃珊,处处有香烟缭绕,有如仙境一般美好。
只见一位身穿孔雀绿十样锦妆花夹衫,身披纯白羽纱面蝉翼纱,头绾如意高寰髻,约莫三十上下的富贵妇人,笑容可掬的迎上前,道:“老爷不是与二儿不是去送容王殿下了吗?怎么不多说几句话?”
迟明信冷淡的瞅了眼妇人,对妇人之言置之不理,回头对自入门便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的迟云卿道:“五儿,这是你大娘,往后你那里若是短了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来和你大娘讲,她向来最是公平,定会为你做主。”
大夫人闻得迟明信之言,自以为迟明信是在夸奖她将诺大的迟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颇有几分自满。
大夫人刚要自谦几句,便瞧见了迟明信身后袅袅婷婷的迟云卿,面上满满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
青梅这个丫头是怎么做事的,前些日子不是回话说这,迟云卿不过是个未长开丫头,怎么现下看来,却是个与莫氏像了十成的狐狸精。
但大夫人到底比迟云意多吃了几年饭,便是心中对迟云卿再是不喜,也维持着面上慈爱的笑容,柔声道:“这是五丫头?过来,给我瞧瞧!”
迟云卿自迟明信身后走出,步入大厅中央,盈盈向大夫人行礼,怯生生的抬头,露出那张无双明媚的娇靥,乖巧道:“女儿见过太太。”
迟云卿话声极是清脆,有如珠落玉盘,令人听之而醒倦忘忧,厅中众人见她容貌明艳不可方物,有国色天香之姿,无不再三赞叹。
“哎呦,要我说大哥大嫂就是好福气,这五姑娘肖似其母莫氏,都是花一般的可人儿,叫人瞧了啊,就打心眼里喜欢得紧。”
说话的是二房的夫人高氏,高氏出生将门,行事也颇有将门虎女之风,最是泼辣爽利不过,虽被下人们戏称做母大虫,却很得老太君的喜爱。
高氏入府十余年,膝下虽养着三哥儿和四哥儿,却始终没个女儿缘,因而见到了漂亮女孩儿就忍不住与人家多说几句,巴不得抱回来自个儿养。
迟云意是大夫人的女儿,高氏与大夫人不对付,对迟云意自然也喜欢不起来;迟云霓养在大夫人膝下自不必说;迟云曦虽不是大夫人的女儿,却被江姨娘拘在院子里,少有出来玩的时候,高氏自然亲近无门。
现下府里头好不容易有了迟云卿这么个耀如春华,又定然与大夫人不对付的女孩儿,高氏想不上心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