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
江陵北,凤凰山中,不忧谷。
这不忧谷与世隔绝,外人自是不知。有几十户人家在这里安居,过着桃源般的生活。
天近黄昏,谷中四面高山,天还很明亮,里面已经有些昏暗了。
一个少年正独自沿着蜿蜒狭窄山路下山,漫漫而行,随手从路旁矮树上撤下新发的枝桠,却是不经心之举。
他一身胡服劲装,身材也算是壮实,一看便知也是会些拳脚的。样貌算得上俊美,皮肤较白,双眼如炬,显得很有精神。
但是他有一点奇怪。两侧耳廓上面和颞部的夹角处各长出一“肉瘤”,掩住两侧太阳穴。颜色鲜红如血,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确不轻易晃动,看上去很坚硬似的。
好在两侧“肉瘤”十分相称,所以乍一看去,只像是两个特别的红宝石发饰。
他叫姜磊。
他是从师父那里回来。
心不在焉,一脸的花痴相。
他停下脚步,侧脸去看山道旁的樱桃花。
夕阳淡淡的黄白余辉下,那花像极了她的笑颜。
她的眉眼,此刻只是想想,也令他好一阵心热。
正出神间,脑壳“乓”地一声响,紧跟着又痛又晕。忙伸手捂住痛处,头上竟然起了个大包。
扭头看时,见右手旁大树上站着一个女童,看上去也就五六岁样子。
姜磊怒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那女童将手中的石块一抛一接,稚声稚气地笑道:“我爹叫姜福,我是姜璐!”
姜福是谷里的一个人,人称“傻福”,昔年脑子受了重创,人变得痴痴傻傻。和谷里一个曾经吓傻了的“傻妞”成了亲。生了个孩子叫姜璐。从小就呆呆傻傻,体弱多病。谷中之人都知道。
姜磊一想她是傻子也不和她一般见识,气就消了。不再理会,转身回家。
又是“乓”地一声,这次更疼,姜磊伸手去摸后脑,又湿又黏。手放到眼前一看,竟然出血了。
不禁大怒,转身道:“你!”俯身拾起一块石头,想要去砸姜璐。可见她还是一个幼童,忽地心软,却没丢出。
姜璐却是幸灾乐祸,十分轻蔑地一笑。
姜磊见她不像是傻子,更是有气,怒道:“你为什么打我!”
“没有为什么,想打你就打你喽!”
“你!”姜磊简直气炸了胸膛。
跟着姜璐手一指,发出许多血红色的丝线将姜磊缚住凌空吊了起来。姜磊死力挣扎,却是挣脱不出。抬起头,见头上是天,红线末端并无附着,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只见姜璐将手一抬,便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手一晃多了一根血色的皮鞭,“啪”地一声抽在自己身上。
姜磊只觉火辣辣地疼,“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你个大男人叫什么叫!”姜璐手一挥,发出一团红色粘球封住姜磊的嘴。
姜璐又是一鞭子抽过来,斥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你太弱了。我想打就打,想捏死你也就是一抬手的事。”说着又是一鞭。
“你就是个窝囊废!全谷人都会法术,就你不会!你还每天傻呵呵地练那些拳脚有什么用!我一个五岁的小孩都比你强。”她每说一句就抽姜磊一鞭。
跟着她粗着嗓子似乎在学姜磊的腔调,道:“我也不是不想学。”
“是!你是想学!可你在谷里一辈子也学不会!”又是一鞭。
“我告诉你,你在谷里一天,我就这样打你一天,直到你死为止!”她一面说,一面不停地抽打着姜磊。
姜磊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磊醒了过来。见天色已黑,自己躺在山路边上。身上很是疼痛,可低头看时并无伤痕。
心中不禁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路边睡着。这是梦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左想右想不透,“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家中,母亲早已把饭做好。
吃饭时身上疼,心中奇,自是心不在焉。
“怎么?有心事?”姜异问道。
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姜磊并不清楚。或许是自己走路睡着了摔的?可走路如何会睡着?摔也该有伤才对。这要说又从何说起。不禁愁上眉头。
田慧担心起来,道:“怎么了?”
“姜璐家在哪?”姜磊反问道。
姜异奇道:“姜璐?谁是姜璐?”
“傻福叔家的女儿!”
田慧道:“傻孩子,那个姜璐自小体弱,半年前就死了啊,你怎么会想起她来?”
姜磊一听,心道:“难道我见到鬼了?”不禁害怕,一脸的惧意。
姜异不耐烦道:“到底怎么了?父母问你话呢!”
“我……应该是我做了一个梦……”
“做个梦就吓成这个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姜磊想想也是,不过是个梦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自立天地间,即便真的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被打死不要紧,被吓死可丢死人了。当下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这还差不多。”姜异道。
第二天傍晚,走到昨天“睡着”的地方,姜磊不禁眉头一皱。想起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心中微有惧意。
“你想好了吗?”一阵童声传来。
姜磊心头一震,抬起头,见那姜璐脚上缠着红线从树上倒吊下来。
“你是鬼?”
“差不多!怎么?决定出谷了吗?”
姜磊随手拾起一根树枝,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姜璐又是冷笑一声,手一伸,又将姜磊吊了起来,随后封了嘴。
姜磊依旧毫无反抗之力。只挣扎几下便不白费力了。心中不住咒骂。
只见“女鬼”双眉紧锁,,好似埋怨地道:“你怎么不明白呢?谷外能学的东西很多,你要是待在谷里,永远都这么弱!”
说罢又是一顿鞭打。
许久,姜磊睁开眼,见自己如同昨天一般躺着,不禁破口大骂。想起父亲说骂是弱者的宣泄,便住了口。
心中不解:“看来真的是闹鬼,他为什么非要我出谷呢?”
姜磊本身并不是一个好性格的人,有些怯懦,有些懒惰,遇上了事却又习惯上忍气吞声。
扪心自问,他也想过出谷。但是他害怕,他不知自己出去了如何生存。更主要的一点,他舍不得她,因为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切。
“对!为了娟儿,我就是被打死,我也不出谷!”
于是回家,将事情告诉了父母。
姜异次日开始便暗中留意,接连几日可没有发现什么。只道是姜磊回来晚了找的借口,也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那日后,“女鬼”也没再来找麻烦。姜磊心大,也就慢慢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