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磊来到张远处。按老马所说,进了屋先回头看看门口的卫兵。果然,卫兵很识趣的出去了。
姜磊掏出那一贯钱,恭恭敬敬地放在张远的桌子上。
“你这是何意?”张远道。
“昨日赢了些,这些是来孝敬您的!”姜磊说这些话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因此说出来有些磕巴。
张远笑道:“你终于开窍了,你好像赢了一千八,为何给我一贯啊?”
“剩下的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这些是老马事先教好他的。可他还是暗暗吃惊:他果然知道我赢了钱,连数目也知道,假如我没按马大哥说的做,后果会怎样呢?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张远笑道,“今天正好是我轮岗,我带上你,你好生学着!”
“卑职遵命!”姜磊道。
张远是“总爷”,轮岗这种小事他本是不用去的,但他自然有他去的道理。
姜磊好歹也是个“官”,张远没让他去太阳下“暴晒”,而是同坐在城门阴凉处。
江陵在长江之畔,西接入蜀的必经之地,又四通八达,因此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是极多。
但凡有拉货的商人,张远便亲自带人去来回盘查,左右刁难。有些便拉张远到一旁行贿。
姜磊全都看在眼里,觉得说不出的厌恶,心中郁郁难舒。
午后,远远望见有二人推着一辆推车向城门而来。
及近,见推车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车上有一老妇,正双手捂着肚子正不住翻动,显得极为痛苦。
张远带人上前拦住,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老人嘶哑着声音道:“贱内得了急症,要进城去看大夫,还请官爷放行!”
“不行!我怎知你们不是化妆进城的细作!”张远道。
老妇这时疼得喊出了声。
少年急得跪下连连磕头,道:“我娘真的病的很严重,还请官爷放行!还请官爷放行!”
“你们是哪个村的?”张远道。
“城东张村的!”老者道。
“可有村正手笺?”
“出村急,未曾讨得!”
“那我便不能轻易放你们进城,万一你们是细作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妇越发疼的厉害,哇哇大叫。
老者哀声道:“真的求大人救命啊!”
“这样,你们稍安勿燥,我这就差人去找郡府讨要名册,验明后即刻放行!”张远又转头喊道:“胡三儿!你去衙门把张村名册拿来!”
“等等!”老者哑着嗓子喊了声,然后咬了咬牙,伸手入怀,似在掏什么东西,然后藏在手心,双手握住张远右手,乘机塞到他手里,哀声道,“还望大人救贱内性命!”
张远将手中的钱袋颠了一颠,然后左手一抬,道:“放行!”
三人这才通行而过,均是敢怒不敢言。
少年虽然不言,推车过时,憎恨的目光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看到姜磊时,姜磊不禁心头“咯噔”一声。
张远却道:“早这样省多少事儿!”转见姜磊似乎有异,对姜磊道:“今天能悟多少看你造化了!”
黄昏才回。
晚饭后,姜磊独自坐在校场旁的石头上。
太阳未落,里面已经开始耍起钱来,姜磊仍坐着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自从来了北营,感觉就是每天无所事事,而这唯一的工作却又是去欺压良善,这样的生活让姜磊有种很强烈的反感。
“怎么了。不进去玩?”马戎阳走过来,在他身旁做下。
“没心情!”姜磊道。
“为什么没心情?”
姜磊实不知如何说起,不禁长叹。
“听说总爷亲自带你,这可是北营里难得的殊荣啊!”
姜磊心乱,又重重出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好荣耀的。马大哥你说,那种钱算是不义之财吗?”
“自然算。”
“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姜磊不解道。
“他敛财也不是全自己用,而是送人。”
“送人?”
“对,他把钱给了比他高的官,为的是自己升官,升了官就可以敛更多的财,然后升更高的官,直到他爬不动为止。这就是官道。”马戎阳道。
“官道?怎么听起来这么令人不齿!”姜磊道。心想:这就是师父一心追寻的东西吗。
马戎阳笑了声,道:“你若如此想只怕你做不了官,总爷可是很看重你呢!”
姜磊道:“做不做官不打紧,我只想问心无愧!”
“好!”马戎阳拍手叫道,“马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你!”马戎阳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仰天饮了一口,道:“不求功名利禄,但求无愧于心,姜兄弟真是我辈中人!”说罢将葫芦递给姜磊。
姜磊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当即摆了摆手。自幼父亲严禁姜磊饮酒,因此他滴酒不沾。
马戎阳见姜磊不喝,也不强求,自己又独自饮了口。这一喝开,竟似停不了口,咕咚咕咚吧一壶都喝了下去。不禁有醺醺之意。
姜磊奇道:“军中不是说不能饮酒吗?上回我见刘奎饮酒被总爷罚了两贯钱,你居然敢大庭广众下饮酒!”
马戎阳笑道:“总爷不敢管我!”
“这是为何,你的官比他的还大吗?”姜磊奇道。
“那倒不是,我是他的财神爷!”马戎阳道。
“此话怎讲?”姜磊奇道。
马戎阳笑道:“你可曾见过我当过一天差,站过一天岗?”
姜磊想想确实没有,于是道:“好像没,这是为何?”
马戎阳道:“我是来他军营里玩来的!”
姜磊一怔,随即了然,不禁看看了那些正在耍钱的兵丁。却是一笑。
马戎阳也笑道:“去哪里找这么好的耍钱的地方,我每月给他十两黄金,他管我吃住!”
“赌钱不是说有种地方叫赌坊吗?”姜磊奇道。
马戎阳笑道:“赌坊也是不义之地,去了就不想给他们留什么情面,赢得多了,下回你就不好进了!”
马戎阳这么一说,不禁勾起了姜磊这些天的一些疑窦,问道:“马大哥你是不可以控制骰子的点数?”
马戎阳一惊,急忙“嘘”了一声,伸指挡在姜磊嘴前,回头看看大屋,似乎没有人听见,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你摇骰子时明显和他们不同,你左右摇的时候骰子便贴在骰宝内壁上,你上下摇的时候骰子才翻,而且只翻一个面,我说的对吗?”姜磊道。
“嘘——”马戎阳道,“你和我这边说。”说罢马戎阳将姜磊带得离营房比较远的地方,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表情很是严肃。
“听得啊!你平时摇的时候听得!”
“听得?只是听出来的?”马戎阳惊道。
“是啊!”
马戎阳又惊又喜道:“如果是真的,那你真是天纵奇才啊!你站着别动,等我会儿!”马戎阳飞奔而去,回来是手中多了一副骰宝,在姜磊面前一晃,道:“你能听出是哪几个面或是角碰的壁吗?”
“这个听不出……”姜磊道。
“哦是我太心急了!”老马从骰盅里取出两个骰子,只留一个在里面,又在姜磊面前一晃,道:“这一个呢?”
姜磊摇摇头。
老马又复摇晃了一下,道“那这个和刚那个一样吗?”
姜磊摇头道:“不一样。”
老马又复摇了一下:“这个呢?”
姜磊略想了一下,道:“这个和前一个一样!”
“神奇!哈哈!你真是个天才!想不想学赌术!”
姜磊想都不想就脱口道:“自然想!”
“好!我便教你!”
自此姜磊便将所谓“官道”抛诸脑后,一心和马戎阳学习赌术。
要知道,一个骰子六个面,因为点数的不同,导致制作时被挖去的部分也不同。因此不同部位撞击骰盅的声音也不同。
这种差别在寻常人耳中是听不出的。姜磊自小见长的耳力,让马戎阳也不禁惊奇。
然而,六个面、六条棱、八个角的不同位置都有可能撞到,所以其中变化繁复可想而知。若不是马戎阳耐心将各种变化一个一个地教,姜磊如何入门。
即便如此,姜磊也足足学了三个月之久。在把普通的牛骨骰子掌握后,又学陶瓷骰子,翡翠骰子……甚至是灌铅骰子也都快的多了。
这赌术先不说别的,有一点是极好。不用干那欺压良善的勾当。姜磊心善,虽自认无力锄强扶弱,却也不愿害人。心想:做官我是不行了。这个赌术好似不错,好像也能赚到不少钱,只是奇怪,这样赚钱心中也些的不适。
是:乱世投军为逍遥,笑把世间百态瞧。吃喝豪赌君莫笑,大义方显气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