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质看他向自己瞧来,微笑示意,那少年却是瞪了他一眼,紧接着便是伸了伸舌头,不再理她。王质一头雾水,却也不知所谓。
不到一刻钟功夫,王质面前摆上三道精致小菜,四个馒头,一壶香茶,想王质一向吃惯了冷馒头硬咸菜,这三道小菜一入口,便觉得甚是美味。
旁边蓝缎少年斜眼看王质三道小菜就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鼻子一皱。他眼睛一转,把筷子在盘上敲得“叮当”直响,厅里人都转头看他,王质也忍不住好奇。那少年叫道:“小二!小二哪去了!快给本少爷过来!”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店小二一溜烟跑过来,问道:“这位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少年将身往椅背上一靠,斜眼问道:“本少爷问你,你们是开黑店的不是?是骗人的不是?”
自古做生意都以“和气生财”,店小二只是赔笑道:“少爷您说笑了,本店一向诚信为本,童叟无欺,怎么会是黑店?又怎么会去骗人?想来您是误会了。”
那少年淡淡“哦”了一声,轻道:“想来是我误会了——”店小二听他如此说,正待松一口气,却见那少年突然探身而起,抓起盘中的一尾大鱼,湿淋淋的扔到店小二怀里,叫道,“既然不是黑店,既然不是骗人,那这鱼怎么是臭的?你说,你说,怎么是臭的?”
店小二脸似苦瓜,不顾身上的汤汁,哈腰道:“这算什么?小店的鱼一向是丑时向鱼贩收购,都是卯时过后方才上网的新鱼,怎么会臭?”
那少年不理他,又道:“还有呢,这鸭子也是臭的,呶呶,这龙虾更是臭不可闻!不信你闻闻,你闻闻!”
说着,便抓起盘里的鸡鸭龙虾向店小二扔去,只是有意无意,倒有不少鸭肉虾皮飞到了王质身上。
王质怎能不知这少年是在故意找茬,只是一来他本性宽宏,二来人生地不熟,不愿轻易惹事,因此只是把飞来的杂物拂掉,也不理会。
店小二叫苦不迭,只得道:“这位少爷,您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气都往晓得身上撒,可别让这些东西沾到其他几位爷,要是脏了爷们的衣服,小店可担待不起。”
少年叫道:“要你管吗?你这多嘴多舌的奴才,叫你们掌柜的来,快去快去!”店小二巴不得他有这句话,三两步跑入后堂。
少年看看王质,随即满脸堆笑,走将过来,伸出白玉也似的手一边在他身上拂拭,一边赔不是道:“哎呦,这可对不住这位兄台了,您看我被店小二气糊涂了,把您这身衣服都弄脏了,你不怪我吧。”
王质心道,“明明是你故意挑事,倒说别人把你气糊涂了。”嘴上却道:“无妨无妨,兄台一时失手也是有的,在下自然不敢怪兄台。只是请兄台以后手头上准一点也就是了,看得出兄台也是修炼之人,我想这一点自然难不住阁下了。”
那少年“嘿嘿”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眼珠一动,接着道:“但是兄台你看,我那张桌子都乱成那样子了,还怎么吃得下饭,不如我就到兄台这桌上,想来兄台不会见怪吧。”王质眉头微微一皱,淡淡说道:“阁下请便。”
这一时店掌柜早已到了少年身前,赔笑道:“敢问少爷有什么不顺心的?小店照顾不周,还请多多包涵。”他们开客店的什么人没见过,这般闹事的人自来也不少,但他见这少年衣饰华贵,身上一种气势让人不敢仰视,知道不是寻常之人,是以不敢得罪。
少年白了一眼掌柜,说道:“我也不愿跟你们计较。这样吧,方才那桌菜的银子你们就别想要了,再给本少爷把你们店里最贵最好的菜都上来,如果这次做得好,自然亏不了你,如果还是臭不可当,哼哼,瞧我不把店给拆了你的。奥,对了,上几壶好酒,我要与这位兄台好好和上一场。”
转而向王质笑道:“这位兄台,我们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又是同桌共食,想必上辈子就是至交,你说是不是?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王质见他说得真切,一时间倒也难以明白他到底是真心结交还是假意敷衍,只得点了点头。
客店老板唯唯诺诺,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只想着做上一桌好菜,好让这太岁吃饱喝足,不再闹事。
不一时,酒先上来,那少年叫道:“兄台,来来,你我哥俩先喝上一杯。”端过王质酒杯,慢慢地倒上,两手递过去,又给自己倒满,说道,“来,做兄弟的先敬兄台一杯,干!”
王质见他满脸笑意,但心下总是微觉不妥,但到底何处不妥,自己却是说不上来了,因此眼见那少年一口干了那杯酒,自己也只得喝下。
那少年笑道:“兄台,我听人说啊,那个叫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想来这酒是极好的了,但是又听人讲道‘酒是穿肠毒药’,如此说来,又令人可怕之极了。但酒这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却真是令人难以索解了,兄台,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王质听他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但见他一双眼睛纯净的如同山泉一般,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称是。又觉得自己头脑中微微顿了一顿,只当是自己平素极少喝酒,因此只一杯便有些微醺了。
菜又上来,那少年道:“来来,兄台尝尝这道菜,呶,还有这道……这可都是淮扬名菜。”不住地往王质身前夹菜。王质见盛情难却,拣了一筷子,却待入口,却听那少年尖叫道:“啊!菜里有一只蝎子!”王质吃了一惊,菜也洒了一桌子。
那少年哈哈大笑,道:“你真笨,真笨……哈哈,笑死我了……”王质低头一看,哪有什么蝎子,这才知道上了大当。这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王质,纵是泥捏的也该有三分土性儿,王质纵然见这少年生得俊秀,心下有三分好感,这是也不由得甚是恼怒,正待站起身说话,蓦然间觉得头晕目眩,又一屁股坐回椅中。
那少年笑嘻嘻地看着王质,说道:“兄台醉了。”王质只觉眼前一片迷蒙,再也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