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门,那靴子的主人却定定站在门口处不再移动,只是远远地隔着薄薄的床缦望着床上那日思夜念的人儿。
他回来了。
从好久之前他就开始盼望着能够在见她一眼,他以为回来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的将她看个够,刻在心上永远抹不去,可是事实好像与他想的出入太大了,他想见的人,他的墨墨就在眼前,他就只要走过去挑开那层薄薄的纱缦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伸手就可触到她的温度,感知她的存在,可他的脚却硬是要跟他作对一般,紧紧的黏在地上,任他怎么用力也迈不动。
“咳……咳……”胸口传来一阵不适,怕惊扰到床上的人儿迅速用手堵住嘴,硬生生将咳嗽声压了下去,惹得胸口气血不住上涌。
过了好些时候,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而嘴角又多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抬脚缓缓朝前走近,每一步心跳似乎就慢了半拍,揪的人心口一阵阵泛疼。
怕!
独自一人与二十个锦衣卫大战之时他没有怕过,身负重伤赶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怕过,就连他的反击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些他都没有怕过,可是现在他人已经回到金陵城中,回到徐家,回到文院,他却怕了,明知道只要能够走的快一点就能够早一点见到那张娇颜,可是他却做不到,不六七步的距离他居然用了近一刻钟才走完,这一生从未这般无用过。
近了。她与他之间的不过只是隔着一层纱缦,他几乎能够看清楚那薄纱后的轮廓。抬手间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的那双手却颤抖的离开,不过是简单的挑帘,却试了一次又一次都未敢下手。
“唔……”
突然帘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心一窒,唤回自己的勇气。
挑帘,随着缝隙的扩大,心中的疼亦随之蔓延,那疼胜过幼时被狼所伤的疼,胜过刀刺进肉里的疼,深至骨髓。
从他离开的那月起到如今,他刚好四月未见到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四个月,为什么他的墨墨就瘦成这般模样?以前圆润的小脸什么时候瘦的脸颚骨都看的这般清楚了?
静静的看着那张小脸看了好久,他在等,等她像从前那般突然醒过来,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然后伸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娇笑着说:“相公,你回来了?有没有想我?我很想你哦!”可是没有,直到腿上传来酥麻的感觉,窗外传来啾啾鸟鸣声他都没有等到她睁开那双深陷的眼睛,亦没有那句娇憨的密语。
张张嘴,试了好几回,才吐出沙哑的几个字:“娘子,我回来了。”
颤抖着双手覆上那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瘦弱脸庞,心愈发疼得紧。
为什么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他都没能陪在她身边呢?提亲之时他说这一辈子都会疼她护她,然而她爹爹哥哥将她交给他,得来的却是这般的下场,莫琦涵伤害她的时候他没能好好的保护她,如今她失去一切心碎难捱的时候他却与她天涯相隔,为什么曾经的承诺到头来他却一样也未能做到呢?若是他当初没有娶她,他的墨墨是不是还是能像从前那么无忧无虑的活着,他想若是时光倒流,他宁愿一生痴守她也不会再去上门提亲,那样或者她也不会卷入这水深火热之中,把自己伤至如此……
这是哪里?为什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钱墨墨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又低头借着雪光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两条眉毛皱的如同毛毛虫一般。
她不是已经病的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睡着的吗?怎么会在这儿呢?难道是做梦?可是她的梦里不是只剩下那些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些呢?难道是老天开恩让她在临死前轻松一下……
瘪瘪嘴,将手指头伸进嘴里,心一横用力咬下去……
“嘶……”
下一瞬间某人已经将手指头拿了出来一边不住的甩着,一边骂自己笨蛋。同时又仔细打量了一翻四周,这里应该是在郊外,而她现在就处在郊外小道的正中央,两旁竟是枝桠茂盛的松柏,棵棵顶上都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的积雪,好些都被压断了枝条,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要说是梦,可是手指头上的痛楚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要说是真滴的,她不觉得自己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能够走到这里来,就算是梦游她也不见得有那个力气能够“游”得过来,更何况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草长莺飞的日子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片大片的雪啊,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另一个可能……她死了!就如同当初秦淮从楼梯上掉下来之后一样,还能够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突然,目光被不远处的那座凉亭吸引住,脚已经不由主的朝他那边迈进。
大约是应为郊外的鲜少有人来的原因,这座亭子相对于她平常见到的那些陈旧很多,台阶上虽然覆盖着雪但是依然能够看出得出雪下的枯草,旁边的栏椅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积灰,角落甚至能够看到几张勤劳的蜘蛛织下的网。
拂去栏椅上的积灰轻轻坐下,抚了抚那上面模糊不清的雕花,嘴角不住上扬:“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她太可怜了,死到临头了也没能见着她相公所以才让她出现在这里,它也当真能够读懂人的心思,知道她最想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她和她相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决定学着去爱她家相公的地方!她记得,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在这个凉亭,她相公抱着她坐在这里跟她她们第一次相见的点点滴滴,那些她从不曾留意的细节也是从那时开始,她钱墨墨才决定做一个世俗的女人,结果,呵呵,她当真世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