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卢瑟的女儿,我相信应该告诉你真相。"她停顿了一会儿,啜了一口茶,用餐巾擦干嘴唇,然后靠向椅背。一只黑色波斯猫悄悄走过来,爬到她大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了解你父亲,当然是他的过去。多年前,他认识了万达。万达遇到了麻烦,卢瑟帮了她,帮她重新站起来,过上了安稳体面的生活。我为此永远感激他。只要我和万达有什么需要,他总是会过来。事实上,凯特,要不是为了万达,那天晚上你父亲根本不会进那座房子。"埃德温娜讲了几分钟。讲完之后,凯特靠着椅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屏住呼吸。她大声舒了一口气,声音之大,好像在整个房间里回响。
埃德温娜没再说什么,但继续用忧伤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年轻女子。最后,她终于动了动身子,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凯特的膝盖。
"卢瑟爱你,孩子,胜过一切。""我觉得……"
埃德温娜慢慢地摇着头。"无论你怎么待他,他从未责怪过你。实际,他还说你做得对。""他这么说过?""他为有你这个女儿,为你成为律师,为你的一切而自豪。他常对我说,我女儿是律师,而且是相当棒的律师。她崇尚正义,她这样做是正确的,对正确。""凯特感到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此时体验到的情感让她措手不及。她手揉着后脖颈,朝窗外看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豪华轿车沿着街道开过去,后消失了。她急忙转头看着埃德温娜。"布鲁姆夫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但我来这里是出于一个特别的原。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会尽力帮你的。""我父亲寄过一个包裹给你。""对,我照卢瑟嘱咐的那样,把它转寄给了格雷厄姆先生。""是的,我知道,杰克收到了。但有人……有人从他那里把包裹抢走了。们想知道我父亲是否还给您寄过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们的东西。"埃德温娜的目光不再忧伤,而是变得炯炯有神。她朝凯特背后看去。"就在你身后,凯特,在钢琴凳中,左边的赞美诗里。"凯特打开钢琴凳,拿出赞美诗集,里面夹着一个小包,她低头看着小。
"卢瑟是我遇到过的最有心计的人。他说如果那件包裹的寄送发生了意,就把这东西寄给格雷厄姆先生。我一听到电视里有关他的报道,就打算样做。格雷厄姆没像他们说的那样杀了人,我这样想没错吧?"凯特点点头。"真希望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凯特开始拆那个小包。
埃德温娜高声喊道:"别拆,凯特。你父亲说只有杰克·格雷厄姆才可看里面的东西,只有他可以。我看你最好还是照他说的去做。"凯特迟疑了一下,按捺住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把包封好。
"他还告诉过您其他什么吗?他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克里斯蒂娜·沙利文?""他知道。"凯特紧盯着她。"难道他没说是谁?"埃德温娜用力摇摇头。"但他的确说过一件事。""说过什么?""他说要是他告诉我是谁杀的,我根本不会相信。"凯特坐了回去,焦急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嗯,不瞒你说,我也感到吃惊。""为什么?您为什么吃惊?""因为卢瑟是我遇到过的最诚实的人,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我把他的话视为真理。""这么说来,无论他看到了什么,无论他看到的是谁,都一定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是您也不会相信。""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凯特起身准备走。"谢谢您,布鲁姆太太。""请叫我埃德温娜好了。这名字听起来有点滑稽,但我只有这一个名字。"
凯特笑了笑。"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埃德温娜,我……我想再来拜访您,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到那时再好好聊聊。""那再好不过了。人老了也好也不好。孤寡老太婆的日子最不好过。"凯特穿上大衣,把那个小包稳妥地放在手袋里,朝门口走去。"这应该能让你们的搜寻范围缩小吧,凯特?"凯特转过身来。"什么?""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我想这种人不会太多。"绎绎绎
医院的保安是个高个子,粗壮结实,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能只离开了两分钟,顶多三分钟。""你根本就不应该擅离职守,蒙罗。"小个头上司把蒙罗骂了个狗血喷,浑身冒汗。"我说过了,那个女的让我帮她提袋子。我就帮了她一下。""什么女的?""我已经说过,就是个女的,年轻、漂亮,着装非常职业化。"上司厌恶转身走了。他当然不知道那女的就是凯特·惠特尼,她和塞思·弗兰克早已着她的车离开这里五个街区了。
"疼吗?"凯特看着他,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没有太多的同情。弗兰克轻轻摸摸头上缠着的绷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那六岁的孩打我都比这厉害。"他的目光在车内搜寻着。"你有烟吗?医院什么时候始禁止吸烟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包已经拆了封的烟扔给他。他点着烟,透过烟雾看着她。"对了,你对付那个雇佣警察的方法可真赖,你应该去演电影。""好极了!我正想换工作呢。""我们的小伙子怎么样?""安然无恙,至少现在是这样。咱们要让他一直这样。"她转过拐角,表情严肃地盯着他。"你知道的,确实不是我设圈套让你父亲在我面前被杀的。""杰克也是这样说的。""但你不相信他?""我相信与否有什么关系?""有关系,对我来说有关系,凯特。"她看见红灯,就把停车下来。"好吧,我们这样说吧,我现在相信你不让那件事发生,这样行了吧?""不行,不过暂时这样吧。"绎绎绎
杰克绕过拐角,想休息一下。最近的一场暴风雪终于从首都上空消失了,尽管不再有雨夹雪,但气温仍然保持在华氏二十度左右,而且狂风已经肆无忌惮地卷土重来。他往冻僵的手指上哈气,又擦擦缺乏睡眠的眼睛。银色的月亮挂在黑黑的天幕上,柔美而明亮。杰克查看了一下四周。街对面的楼房黑漆漆、空洞洞的。他身后的这幢建筑很久以前就已关闭。有几个人冒着严酷的天气路过,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杰克一人站在这里。最后,他躲进身后那幢楼的门廊里等待着。
离这里三个街区远的地方,一辆锈迹斑斑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后门打开,一双低跟鞋踏上水泥人行道。出租车立即开走了,不一会儿,街道又恢复了宁静。凯特裹紧大衣,匆匆离去。她走过下一个街区时,另一辆没有开灯的汽车转过拐角,慢慢地跟在她后面。由于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路上,凯特没有朝后看。
杰克看见她转过拐角,他先朝四下看了看之后才迎上去。这是他已经迅速养成的习惯了,但他希望能马上改掉。他快速朝她迎过去。街头很安静他们俩都没有看见,那辆豪华轿车的车头正慢慢从这座楼前面的拐角冒出来。开车人用一种夜视仪器对准了这两个人。据邮购订单目录吹嘘,这仪器是最尖端的前苏联技术产品。虽然这个前共产主义国家不懂如何治理民主的资本主义社会,可是从很大程度上讲,他们的确能制造出顶呱呱的军用武器。
"天哪!你都快冻僵了,你等了多久了?"凯特摸摸杰克的手,冰冷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
"比我需要等的时间长。汽车旅馆都嫌弃我,我只得出来。即使蹲监狱我也会令人讨厌。怎么样?"
凯特打开手袋。她是用公用电话打给杰克的。她不能告诉他说自己有什么东西,只是说有件东西。杰克已经和埃德温娜·布鲁姆商定,如果不得不冒险,最大的险将由他去冒。凯特已经做得够多了。
杰克抓住那个小包,不难辨明里面的东西:照片。
谢天谢地,卢瑟,你没让我失望。
"你没事吧?"杰克端详着她。"我猜对了。""塞思呢?""他就在附近,他会开车把我送回家。"他们盯着对方。杰克心里明白,最好让凯特离开,或许暂时离开这个国,直到风平浪静,或等他被判定谋杀罪后再回来。如果是后者,她那个在么地方从头开始的打算可能是最好的出路。但他不想让她离开。
"谢谢你。"这三个字听起来完全不合时宜,好像她刚给他送去午餐,或刚为他取回干洗好的衣服似的。"杰克,你现在要干什么?""我还没想好。但关键时刻就要来临,我不能束手就擒。""不错,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和谁斗,这太不公平了。""谁说这会公平?"他朝她笑笑。旧报纸被风刮得沿街乱飞。"你最好离开。这附近不那么安全。""我带了催泪辣椒。""好样的。"她转身要走时,又抓住他的胳膊。"杰克,请小心。""我总是很小心。别忘了,我是律师。对我们来说,"凡事要注意"是准作业程序"。""杰克,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耸耸肩。"我知道。我保证会尽量小心。"杰克说着,他朝凯特迈近一步,并把帽兜摘下来。
夜视镜对准杰克暴露在外的五官,然后才被放下来。那双颤抖的手拿起车载电话。
两个人轻轻拥抱在一起。杰克非常想亲吻她,但鉴于眼下的情况,他只用嘴唇在她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双方都退后一步,泪水已模糊了凯特的睛。杰克转过身,迅速走开了。
凯特顺着街道往回走,没有注意到那辆汽车,直到汽车突然转向从街对面驶来,几乎撞在街边的路缘上。驾驶员这边的门突然打开,她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不远处传来警笛声,警车是朝她开来的。不,是冲杰克来的。她本能地向身后看去,他已经不见踪影。她又转过身来,看见一双自鸣得意的眼睛在又厚又密的眉毛下眨动。
"惠特尼小姐,我就知道我们会再次相逢的。"凯特盯着这人,但没有认出他来。他看起来有些失望。"鲍勃·加文。《邮报》记者,想起来了吗?"她看看他的汽车,以前见过,是在埃德温娜·布鲁姆家所在的那条街上"你一直在跟踪我。""是的。我觉得你最终会帮我找到格雷厄姆。""是警察来了吗?"她猛地扭头看去,一辆巡逻车的警笛呼啸着,正沿着街道向他们疾驰而来。"是你报的警。"加文笑着点点头。他显然沾沾自喜。"趁警察还没到,我们可以做个小小的交易。你为我提供独家新闻,把杰克所犯的罪行都告诉我。我的报道可以稍作修改,说你不是帮凶,只不过是整个事件中一位无辜的旁观者。"凯特怒视着这人。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让她心中积蓄起来的愤怒就要爆发出来,而鲍勃·加文就是导火线。
加文扭头看着向他们开来的巡逻警车。不远处还有两辆警车正朝他们开过来。
"快点,凯特,"他催促道,"你时间不多了。你不用蹲监狱,我也可以拿到早就该拿的普利策奖,辉煌十五分钟。这有什么不好吗?"她气得咬牙切齿,但反应却异常平静,好像她已经练习这种发怒的方式好几个月了。"是痛苦,加文先生,痛苦十五分钟。"在他盯着她的同时她拿出那个巴掌大的喷雾罐,直接对着他的脸,用力挤压触发器。气化辣椒粉不偏不倚喷进加文的眼睛和鼻子里,把那张脸染成了红色。警察从汽车里钻出来时,鲍勃·加文正在人行道上挠着自己的脸,徒劳地想把眼睛抠出来绎绎绎
一听到警笛声,杰克就沿着一条小巷飞奔而去。他一口气跑到一座楼房下,紧紧靠在墙上大口吸气。他的肺部很痛,寒抽打着他的脸。这个地方很荒芜,结果却成了不利因素。他可以继续向前,但他就像一张白纸上的黑蚂蚁那样一目了然。警笛声越来越响,但他却不清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
实际上,警笛声来自四面八方,并且越来越近。他拼命朝另一个拐角跑,停下来后悄悄向四处窥视。看来情况不妙。他紧紧盯着街道另一端竖起警用路障。他们的围捕战略很明显,他们知道他的大体位置,只需用警戒圈住一个较大的包围圈,再一步一步地缩小包围圈就行了。他们有的是人和时间。
他唯一的优势是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的很多公设辩护当事人都是这个地的。他们的梦想不是上大学、进法学院、找份好工作、爱家人,并在城郊有一座错层式住宅,他们关心的是卖袋装摇头丸能挣多少钱,怎样一天天存下去。对,生存下去。这是人强烈的生存动力。杰克希望自己的生存动也足够强烈。
他沿着小巷飞跑,心里一点儿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不过他认为在这样劣的天气下,当地的罪犯们应该是呆在屋里的。他差点笑出声来,他以前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们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即使有全副武装的大队马护送,他们也不会到这里来的。他更像是在冥王星上奔跑。
他跃过那道链条栅栏,身体落地时有点失衡。他伸手扶在凹凸不平的砖上稳住自己。这时,他只能听到两种声音: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跑动的脚声,是几双脚跑动的声音。他被发现了。他们正向他包围过来。接下来,犬就会被带来,谁跑得过那些四条腿的警察呢。他冲出小巷,朝印第安纳街跑去。
杰克又沿着另一条街跑下去,耳边传来阵阵车胎的吱呀声。即使他改变向跑,也会有一队新的追踪者迎面跑来。早晚都会被抓住。他摸摸衣袋里那个小包,怎么处理它呢?他不信任任何人。一般来说,从被捕者那里收的财物都要列出清单,上面要有适当的签名,还得要监管护卫在场监督。
但所有的这些在杰克眼里都毫无意义。在成百上千的法警眼皮底下都能杀人,然后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人肯定能从特区警署那里拿到犯人的私人财物。他口袋里的这个小包是他唯一的机会所在。华盛顿特区不设死刑但不准假释的终生监禁比死刑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从许多方面看,还要糟得多。
他跑进两座楼之间,在冰上一滑,撞上一堆垃圾桶,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他跪起来,几乎是滚到了街上,一边还揉着胳膊。他感到痛,又觉得双膝发软,于是停止打滚,费力地爬起来,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一辆汽车的前灯正迎面照过来。刺眼的警灯在眼前闪烁,车轮在离他头部只有两英寸远时才停止转动。他干脆倒在沥青路面上。他气喘得太厉害甚至动弹不了了。
车门弹开。杰克迷惑地抬眼看去,是副驾驶座这边的门打开了。接着驾驶室的门也打开了。一双大手伸到他腋下。"该死的,杰克,把屁股抬起来。"杰克抬眼看见的是塞思·弗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