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件物证可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许根本找不到相吻合的DN指纹，因为可能那个人的这些资料在任何地方的档案里都查不到。杰克又起了那天晚上在国家广场上看到的卢瑟脸上的表情。这是个重要人物，是人人都知道的人物。这又是一个障碍。你如果想指控这种人，最好得有绝把握能赢，不然你这个案子将永远不见天日。
其次，警方随时都有一大批拘押候审的人，他们能证明这把拆信刀是沙文家的吗？沙利文已经死了，他家的用人可能也不确定。克里斯蒂娜·沙文或许曾用过这把刀，这把刀也可能有段时间在杀她的人手里，然后卢瑟保存了几个月，现在又到了杰克手中，希望很快就能把它交到弗兰克手。最后杰克心头一震。
这把拆信刀的证据价值等于零。即使他们能找到与上面的血型和指纹都合的人，能干的辩护律师也会把它的可接受性驳得体无完肤。更糟的是，们甚至可能不会据此提出起诉。被破坏的证据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他不再吃东西了，而是把背靠向用乙烯基原料做成的脏兮兮的座位。
不对！他们一直试图把它拿回去，而且还不惜杀人。为了取回他手中的件东西，他们还想把杰克杀了。它肯定对他们非常重要，至关重要。即使考虑它在法律上的作用，它也是有价值的。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就可以被用。也许他还有机会。
晚上十点钟，杰克踏上开往法拉古地铁西站的自动扶梯。作为黄蓝交错华盛顿地铁系统的一部分，法拉古西站因为靠近市中心商业区，再加上其围还有无数的律师和会计师事务所、贸易公司以及公司办事处，所以在白非常繁忙。但在晚上十点，这里却异常冷清。
杰克走下扶梯，观察着四周。华盛顿地铁系统的地铁站实际上就是一些大的隧道，上面的拱形天花板呈蜂窝状，下面的地板用六边形的地砖铺。宽敞的通道一边贴着香烟广告牌，另一边排列着自动售票机，尽头有个亭子，位于通道中央，其两边是绕杆。双面电话亭附近的墙壁上有一幅巨的地铁线路图，上面标着五颜六色的地铁线路、行驶时间和价目表。
玻璃亭子里，一位百无聊赖的地铁工作人员正背靠椅背坐着。杰克环视四周，又看了看亭子上方的时钟。接着，他又回头朝扶梯看去。一位警察正从扶梯上走下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杰克迫使自己看起来随意一些。他顺着墙走到电话亭，然后把身体紧贴在电话亭后部，躲在挡板后面。他屏住呼吸，偷偷向外张望。那位警官走到检票亭旁，向里面的地铁工作人员点点头，又朝地铁站入口处四周看了看。杰克把头缩回去。他要等一等。这家伙很快就会离开的，他必须离开才行。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杰克的沉思。他探头望去，从扶梯上下来一个人，显然是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衣衫褴褛，肩上搭着一床捆扎起来的厚毛毯。他胡子拉碴，头发蓬乱，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外面很冷，温暖的地铁站一直是无家可归者的好去处，直到被人撵走为止。电动扶梯顶端的铁门就是用来把这些人挡在外面的。
杰克向四周看看。警察不见了，大概去巡视地铁站台了，也许在和亭子里的那个家伙闲聊。杰克朝检票亭那个方向看去，那个地铁工作人员也不见了。
杰克回头看看那个流浪汉。他正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清点着他的微薄财产，一边来回搓着没戴手套的双手，以便使四肢保持血液循环。
杰克感到一阵负疚感，城里居然还有人受这种苦。乐善好施的人会倾囊接济城区中所有这样的人，杰克曾不止一次那样做过。他又查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另一班车大约十五分钟后才到。杰克从电话亭走出来，直接朝对面那个人看去。他好像没有看见杰克，他好像专注于自己那个远离普通现实社会的小天地。但杰克又转念一想，就算他以前的状况正常，目前的状况也已不再正常。他和对面那个可怜的人都在为各自挣扎。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到他们身上，只不过杰克可能死得更加血腥、更突然。但是，也许这种死亡比等待着另外那个人的那种慢慢的死亡要好得多。他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这种想法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他想度过这一关，就必须保持注意力的集中，必须相信自己最终会战胜那些与他抗争的势力。
杰克向前迈步，却又停了下来。他的血压几乎突然增加了一倍，突然袭来的这种生理变化使他头晕目眩。那流浪汉穿着一双新鞋，一双用褐色皮革制成的软底鞋，价值大概超过百五十美元。那双鞋从一堆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中露出来，就像是一堆白沙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
这时，那人正抬头看着他，目光停在杰克脸上。这人有些眼熟。透过深的皱纹、肮脏的头发和饱经风霜的脸颊，杰克觉得以前曾见过那双眼睛，定见过。现在那人正从地板上站起来，似乎比他步履蹒跚地进来时精神多。
杰克紧张地环视四周。这个地方空旷得像座墓穴，他的墓穴。他回头看，那人已经开始向他走来。杰克向后退，把盒子紧紧抱在胸前。他想起了次在电梯里侥幸逃脱，还想起了那把枪。他马上就将看到那把枪出现，并直地对着他。
杰克沿隧道向检票亭退去。那人的手已经伸到大衣里面，每走一步，毛棉胎就从破烂不堪的笨重大衣中掉落出来。杰克向四周看看，听见有脚步向他走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人，思忖着是否应该冲进地铁。这时，那个察出现了。
杰克几乎如释重负地喊出声来。
警察从拐角处走过来。杰克朝他跑去，并用手指着身后隧道里那个流浪。那人这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走道中央。"那个人，他不是流浪汉，他是个骗子。"杰克忽然想到，警察可能会认他来，不过这位年轻警察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并没有认出他来。"什么？"困惑不解的警察盯着杰克问道。"看他的鞋。"杰克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明不了什么，但他怎么可能把整事情讲给警察听？
警察朝隧道那头望去，看见那个流浪汉站在那里，脸突然耷拉下来。他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得例行盘问一番。"他骚扰你了吗，先生？"杰克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是的。""嘿！"警察向那人喊道。
杰克看着警察向前跑去。流浪汉转身就跑。他跑到扶梯口，但扶梯没。他又转身朝隧道另一头跑去，在一个拐角处一闪就没了人影。警察紧追舍。
现在就剩杰克一个人了。他回头望望亭子，那个地铁工作人员还没回来。
杰克猛地一扭头。他听见有声音，像是有人在痛苦地喊叫，叫声是从那两人刚才消失的地方传来的。他朝前走去。正走着，那个警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拐角处跑了回来。他看着杰克，慢慢挥动胳膊示意他过去。这家伙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好像看到过或做过什么令他恶心的事情。
杰克急忙跑到他身边。
警察喘着粗气。"该死！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朋友。"警察吃力地喘着气，伸手扶着墙，站稳身子。"你抓到他了吗？"警察点点头。"你说得对。""怎么回事？""你自己去看吧，我得汇报一下。"警察直起身来，指着杰克警告道"但你不能离开，不能让我一个人解释这件事，看来你知道的可能比你告诉我的多得多。明白了吗？"杰克急忙点点头。警察匆忙离去了。杰克走过拐角。等一等，警察让他等一等，等到他们来抓他。他现在应该跑，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看看那人是谁，他肯定认识这家伙，他必须看看。
杰克抬头望着前方。这是地铁人员和设备的专用通道。在黑洞洞的隧道远处，有一大堆衣物。借着暗淡的灯光，杰克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走近些后，他看到确实是那个流浪汉。杰克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他希望警察立刻出现。这里太安静太阴暗。那堆东西没有动。杰克也听不见一丝喘息声这家伙死了吗？警察有必要杀他吗？
最后，杰克终于走上前去，在那人身边蹲下。这家伙真会乔装打扮。杰克用手摸摸他纠结的头发，甚至连街头流浪汉身上刺鼻的气味都可以乱真然后，杰克看见一股血从这人头部的一侧流下来。他把头发撩开，看见一个很深的伤口，明白刚才听到的叫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打起来了，警察把他打倒了。这下可好，他们本想骗杰克，结果却弄巧成拙。他想揭去那人的假发和其他乔装用品，看看追杀他的人究竟是谁。不过必须再等等。现在警察牵连进来了，这也许是件好事。他会把拆信刀交给他们，他想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他站起来，转身看见那个警察正大步顺着走廊走来。杰克摇摇头。这家将会多么吃惊啊。今天你运气来了，哥们儿。
杰克朝警察走去，然后突然停了下来。那人已经飞快地从枪套里掏出一九毫米口径的手枪。
警察怒视着他。"格雷厄姆先生。"杰克耸耸肩，笑笑，这家伙终于认出他来了。"正是。"杰克举起盒子，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我知道东西在你手里，杰克，那正是我要找的。"蒂姆·科林看见挂在杰克嘴角上的微笑消失了。他紧紧扣着扳机，向前去。
离地铁站越近，塞思·弗兰克感到脉搏跳动得越快。他终于要拿到那东了。他眼前浮现出劳拉·西蒙聚精会神地分析证据的样子，就像是在津津味地咀嚼一块老牛肉。弗兰克几乎百分之百地肯定，他们会在某个数据库找到一些吻合的线索。然后，这个案子就会水落石出，像一枚从帝国大厦出来的鸡蛋那样崩然裂开。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最终会迎刃而解。
杰克盯着眼前这张脸，端详着上面的每个细节，并不是说这样做对他有么好处。他又瞥了一眼地板上那堆皱巴巴的衣物，还有那双穿在直挺挺脚的新鞋。这个可怜的家伙多年来可能是第一次骗到一双新鞋，现在却再也机会享用了。
杰克回头看看科林，气愤地说："这家伙死了，是你杀了他。""把盒子给我，杰克。""你到底是谁？"
"这无关紧要，不是吗？"科林啪的一声打开腰带上的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消音器，利索地旋在枪筒上。
杰克看着那个正对着他胸膛的铁家伙，想起了把洛德和那个女人推出来的盖尼床。明天报纸上登载的就是他也遭此厄运的新闻。杰克·格雷厄姆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起遇害，还是两张盖尼床。当然，他们会把这可怜的街头穷人的死也归咎于杰克。杰克·格雷厄姆，从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变成命已归西的连环杀人犯。
"但对我却至关重要。""那又如何？"科林走上前来，双手握着枪柄。"去你妈的，拿去吧！"杰克把盒子摔向科林的脑袋。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子弹穿破盒子的一侧，嵌入水泥墙中。杰克向前扑去。科林腰圆膀粗，肌肉发达，杰克也毫不逊色，而且他们的个头都差不多。杰克的肩膀正巧撞在科林的胸腹之间，杰克感到这人的所有气息都被他从体内顶了出去。老早以前练就的摔跤招数又本能地回到了杰克的四肢上，他浑身是劲，把那个特工撞倒在硬邦邦的砖地上。当科林跌跌撞撞地竭力爬起来时杰克早已转过了拐角。
科林一手抓过枪，一手抓起盒子，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于是停了片刻刚才头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撞伤了。他蹲下身子，试图恢复平衡。杰克早就溜了，但至少东西已到手，终于拿到了。科林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盒子。
杰克飞速跑过检票亭，跨过绕杆，跑下扶梯，越过站台。他模糊地感到人们在注视他。帽兜已从头上耷拉下来，他的脸完全暴露出来。他身后传来喊叫声，是亭子里那个家伙。但杰克还是不顾一切地跑，终于从十七号大街这边跑出了地铁站。他知道那人不是单独行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追踪。他怀疑他们会把守两边的出口，但也许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会凭自己的力量逃离车站。他的肩膀被撞得隐隐作痛，他艰难地喘着粗气，吸进肺部的冷空气有灼热的感觉。跑过两个街区后，他才停了下来，把大衣紧紧裹在身上。这时，他才想起盒子，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手。盒子！他把那该死的盒子弄丢了。他靠着一家黑漆漆的麦当劳餐厅的玻璃橱窗跌坐在地上。
路上有车灯照过来。杰克把眼睛转向别处，并迅速转过拐角。几分钟后，他跳上一辆公共汽车，但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塞思·弗兰克把车开出L大街，开上第十九大街，接着开往艾伊街，然驶向第十八大街，把车停在地铁站对面的一个拐角处后，下车上了自动扶。
街对面有一排垃圾桶，还有一堆大规模拆除后丢弃的废弃物和金属栅。比尔·伯顿就躲在后面，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骂骂咧咧地掐灭香烟，了看街上有没有人，然后很快朝扶梯走去。
走下扶梯时，弗兰克朝四周看了看，核对了一下时间，他比预想的来得。他的眼睛落在墙边的一堆垃圾上，接着又移向无人值班的检票亭。周围有别的人，很静，简直太静了。弗兰克的预警雷达立即启动起来。他下意地拔出枪，听到右边传来一个声音，急忙顺着绕杆那边的走道跑去，看到一条黑洞洞的走道。他悄悄环视四周，起初什么都没看到。然后，在眼睛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他看见两个东西，一个在动，另一个没动。
弗兰克盯着那个人慢慢站起来，他不是杰克。这家伙穿着警服，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弗兰克的手指紧攥住武器，眼睛紧盯另外那个人的武器。弗兰克蹑手蹑脚向前移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做过。他想到了妻子和三个女儿，但马上又把她们抛在脑后，此刻他需要的是神贯注。他终于走到足够近的地方，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别暴露自己位置。他把枪对准了那个人宽厚的背部。"不许动！我是警察。"这人确实不再动了。
"把枪放下，枪口向下。我不希望看见你的手指靠近扳机，不然我就在后脑勺上穿个洞。照我说的做，快！"枪被慢慢地朝地上放去。弗兰克看见枪一寸一寸往地面降。然后，他的线模糊起来。他的头部遭到了重击。他趔趄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听见弗兰克倒地的声音，科林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到比尔·伯顿站在里，手握着枪管。他低头看看弗兰克。
"我们走，蒂姆。"
科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警察，用枪瞄准弗兰克的头伯顿粗壮的大手制止了他。
"他是警察，我们不杀警察。我们不能再杀任何人了，蒂姆。"伯顿低头盯着自己的搭档。看到这位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并且露出镇定自若、听天由命的表情，伯顿心中生出不安的感觉。
科林耸耸肩，把枪收起来。
伯顿拿起那盒子，低头瞧着探长，然后再朝另外那个可怜的家伙看去蔑视地摇摇头，又没好气地看看搭档。他们离开后几分钟，塞思·弗兰克大声呻吟一声，企图站起来，但接着又昏迷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