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东南部有一条街叫做“老人街”,街里也委实住着许许多多的老人,因为这里远离闹市,最为清静。街的尽头有一棵高大的白杨,已经生长了不少年头。在这白杨的下面,有一家小小的古董店,里面常常传出一串串充满活力的笑声,让这条街没有想象中的死气沉沉。
临近黄昏,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到了古董店门前,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他原本的名字了,大家都习惯叫他逐星客。
古董店的旧木门上似乎永远覆盖着一层无法拭去的灰尘,灰尘随着微弱的气流在门上四处游走,让本来就老旧的门面有了一种常年无人问津的感觉。
逐星客推门而入。
一如既往的有股药味。
他环视了四周,来到右手边的架子旁,随手拿起一个瓷瓶,欣赏起上面古朴的蓝色花纹,他的指尖顺着花纹拂过瓶身,还依旧能感觉到瓷瓶刚刚烧灼出来的温度,百年前的烈火仍然在瓶中燃烧,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那个瓶子二十万,不二价!”另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这瓶子都是我给你的,你就这么摆在外面卖,也不觉得有些对不起我?”逐星客嘴角轻扬,微微笑道。
“既然送我了,还管我怎么处置吗?”男人拨开门帘走进这间屋子,他的身形有些瘦小,脸色十分憔悴,浑身裹在破旧的长袍里,显得有些滑稽。
男人来到破旧的木质柜台前,从下面端上来一坛酒,拿出一个瓷碗。他有些粗暴地打开坛封,倒了一碗酒,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
“有什么事?”男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朝廷把我们在北都的据点攻破了。”逐星客说道。
男人一惊,随后镇定下来:“原来如此,十万行僧临城这件事,看来让朝廷得了不少好处啊……削弱了教会,还借此机会突袭我们的据点……想不到啊……所有人都以为朝廷压力很大呢,呵……”
逐星客接着说道:“北都的据点破了意味着朝廷知道我们瞒天过海的计划了,说不定也会知道他被我们藏在帝都。”
“很麻烦啊……”男人眉头渐皱,“这种情况下,现在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呆在城里又如瓮中之鳖……”男人又倒了一碗酒,送到嘴边啜饮,他抬头看着逐星客,“所以,你们有什么办法?”
逐星客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我前两天去了一趟天机殿……”
“境界突破了?天机殿可不在星空之下啊。”男人道。
“有人相助而已。”逐星客一翻手,将一把剑从空间指环中去了出来:“我把你的剑取回来了。”
那把剑剑柄上雕有猩红厉鬼,剑鞘却由令人赞叹的美玉雕琢而成,繁复的花纹巧夺天工。
眼神一触碰到这把剑,男人就呆住了。
他手中的酒碗跌到了地上,酒水打湿了他的长袍下摆。
“你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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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盏铜灯静静地燃烧着,空旷的大殿中弥漫着寂寥的气息。
“将军。”金甲下的禁军统领低声道。
颜弘坐在大殿内的宝座上,闭目小憩,发出轻微的鼾声。
禁军统领很紧张,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大将军颜弘就是他的偶像。加入了禁军后,他更是卖力,希望能得到大将军的青睐。好不容易他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金甲加身,却出了这样的事……
“将军?”统领又试探着说了一句。
“有话快说,别拖拖拉拉的成何体统!”颜弘突然睁开眼睛,面带愠怒地说道。
禁军统领慌忙答道:“回将军……天机阁……失窃了。”
“所失何物?”
“一把剑,来人还留下了兵器。”禁军统领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说道,并把一把飞刀拿了出来,小心地呈到颜弘面前。
一把剑?颜弘思绪流转,天机阁中所有的剑都与他的灵识有联系,除了一把。
“以天心宝玉为鞘,镇其戾气,养其元神……”颜弘目光渐渐凌厉起来。
颜弘看着那把飞刀,若有所思。
“你们可有看清来人?”颜弘问道。
“一男一女,容貌不清,但身怀异术,来去无影!”禁军统领答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是那两位大圣啊。”颜弘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逐星客,影舞姬。”颜弘起身,“你们......为何要拿这把剑呢?”他望向殿外,夕阳已经被地平线没了身形,晚霞猩红如血,照亮了天空,映红了颜弘的双眼。
他的眼底渐渐凝出一层寒霜:“明明那个人已经死了啊,明明我已经杀了他了啊,你们为何又要拿这把剑呢?“
禁军统领心头一冷,一段黑暗的历史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那段历史中,一把剑曾经带来过无尽的灾劫与苦难,百万人化为枯骨,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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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拍桌起身,愤怒地看着逐星客,“明明我已经摆脱了那段噩梦了!“他扶住额头,来回踱步,“把它放回去吧,这把剑一旦出世,只会带来灾难!“
逐星客看着他低着头在屋子里焦躁的走来走去,却始终没再看这把剑一眼。
“你还是没能走出那片阴霾。”逐星客的声音透出一丝悲凉,“为什么呢?你已经尽力了啊。”
“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男人走到货架旁,双手紧握着珍贵的楠木,指节发白,“我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我斩了那么多人,血流成河引天地动怒,我不甘身死,破十八层地府,却还是……没能救得了她……”男人埋头在货架上,声音哽咽。
“一切皆有其定数,逆天而行,终究难以全身而退。”逐星客轻声说道,“既然已经竭尽全力,就没有必要再沉迷痛苦。”
“我忘不了她!”男人说道,“我忘不了她死前的眼神,忘不了她离开的那一刻.....”
男人的眼神空洞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他手执魔剑冲破地府,天空中圣光万丈,赤金的长剑破碎万里冰封,贯穿了她的身躯,她看着他,眼神中混杂着欣慰、不舍与绝望,百鸟环绕着她,啼血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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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慢啊~~~”郑琦将脑袋探出螺旋的楼梯,看着还在下面两层手脚并用吃力地攀爬的男孩,一脸嫌弃。
“我的……天哪!怎么……这么高啊!”郑虹上气不接下气,从午后到现在,他已经连续爬了两个多时辰的楼梯了,居然还没有到顶!
这是位于帝都中央的神塔,是当今世上最高的建筑,为当年的神师张辗筑成,为一大奇迹。
说是塔,其实是拔地而起的螺旋楼梯,楼梯外有宏伟的巨龙环绕,巨龙攀着楼梯盘旋而上,直达九天,据说站在龙首的时候,可将方圆百里的景色尽收眼底,有君临天下之感。
楼梯纯粹靠着铭刻其上的符文支撑其重量,没有其他承重物,看起来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难以想象是如何强大的符文,才能撑起如此庞然大物。
郑琦依旧探着头,趴在护栏上,气呼呼地看着郑虹,甚是无语,来这游玩的兴致都消了大半,她翻身向上,看着朦胧着浮光的楼梯盘旋而上,黄金的巨龙在顶端蜿蜒,俯瞰整个人间。
郑虹终于爬到了郑琦的位置,累的大气差点没喘上来,不停地咳嗽。
“真想像那些先帝王者一样,能站在龙首上,看看巨龙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郑琦轻声说道。
“咳咳啊……咳咳咳……呕……”
郑琦嫌弃地看了郑虹一眼,一脚踹背,直接把他踩在了楼梯上,转身继续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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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逐星客叹了一声,说道,“你欠了白彻一条命,如今他的子嗣有难,也是时候还了。“
逐星客将剑递了过去:“拿回你的剑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男人背对着逐星客,身形佝偻,孤独的像是一头濒死的老狼。
“过去总是割不却,既定的命运始终缠绕着我。”男人仰头,看着镶在天花板上的油灯,受符文控制,天黑下来的时候它就会被点亮。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他转身看着逐星客,“我想我离开的也有些久了。”
他接过那把剑,抱于怀中,轻抚着绝美的剑鞘,黯然道:“好久不见。”
他抓住剑柄,长剑在鞘中轻轻鸣响,似有厉鬼轻吼,但随即被他镇压。
漆黑的剑身缓缓出鞘,沉寂已久的戾气喷薄而出,男人眼神微凛,戾气随即收拢,贴着剑身化形,剑身浮现出了天地妖魔神鬼,凶气却渐渐内敛。
男人拿着这把剑,凌厉的“势”瞬间将屋子填满。
逐星客看着他,眼神波动,有如看故人归来。
突然男人剧烈地咳了两声,气机混乱,魔剑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噌”的一声,魔剑归鞘,屋子再次平静下来。
男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逐星客心中一叹。
“不管怎么说,这世间能御此剑者,还是舍你无他。”
逐星客转身推开木门,月光混着星光洒进屋内,与屋内的灯光杂在一起。
他没有回头,踏进了星光中,消失在了门口。
男人背靠着柜台,看着他离去,眼神复杂。
许久,他道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