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往外面走去,白鸽在最前面带路。一辆警车停在路中央,车门大开,旁边两警察扭打在一起,帽子掉在地上。一哥们问老牛:报警不?
老牛摇了摇头,径直向警察走去。两警察都很累,互相揪着对方衣领,大口喘着气。老牛走到他们边上说:两位警官演习呢。
他们头顶的路灯突然开始闪烁,灯下的人脸明灭可见。虽然两个警察都穿着一样的警服,但是在这闪耀的灯光下,两人衣服颜色的深浅有很大的差别。穿浅颜色警服的警察对老牛说:你是好市民吗?
老牛说:我是啊。
浅颜色警察说:我面前这个人是个逃犯,追了三天三夜才抓着他,他杀死了我的协警,还穿了人家警服。
深颜色警察赶紧说:别听他胡说,我是警察,他才是逃犯,我追了他好几天。
老牛说:这我就糊涂了,完全不明白。
深颜色警察说:你是聪明人吗?
老牛说:我是啊。
深颜色警察:那你就应该能够辨别谁是逃犯。
老牛:没办法辨别啊这个。
深颜色警察:那就别说自己是聪明人。
老牛:我通常不会说自己是聪明人,那样显得太不聪明。
浅颜色说:同志,你帮我抓住这个逃犯,人民就会永远记住你的。
老牛:可我还没弄明白你们到底谁是逃犯。
浅颜色说:那你搜搜看他身上有没有证件。
老牛将深颜色上下摸了个遍,然后说:没有,看来他是逃犯。
深颜色说:你也搜搜他,看他身上有没有。
老牛又将浅颜色摸个遍,也说:没有,看来你们都是逃犯。
这时深颜色和浅颜色吵了起来,现场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老牛拿出香烟说: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先抽个烟吧。说完老牛分别将一支烟塞到两警察的嘴角,帮他们点上。两警察抽着烟,顾不得说话。
老牛退了回来,一头雾水的说道:真是怪事,今天来了个真假美猴王。
白鸽说:别管他们,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
我上前问道:什么任务?
白鸽看到我,立即掏出刀说:怪事连连,你自己送上门了。
我连忙躲到老牛后面,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满手心都沾满了汗渍。老牛说:他是我朋友,算了吧。
白鸽说:算屁,他的腿值十万,你不要有人要。
老方终于有了动静,往前一步说:我们的腿真值十万?
白鸽点点头:是王颖要你的的腿。
老方:那我还不如自己去找她,把腿卖给她。
白鸽:这就由不得你们,如今刀在手上,不得不砍。
老牛:白鸽,你是想造反?
白鸽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牛听完便张大了嘴巴,指着旁边其他人说:这些可都是我手下。
白鸽用刀指着那些人,说道:你们是跟老牛混,还是跟我一起分二十万。
那些人纷纷走到白鸽那边,老牛骂了一声叛徒。在白鸽的带领下,那群人慢慢逼向我们,我们三个人一直往后退。退了十几步,老牛突然站定,拿刀指着白鸽,然后将手里的刀晃了晃,张张嘴巴想说话。接着他停止了刀的晃动,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白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揉了揉肩膀继续往前走。老牛只好继续后退,直到撞到那两个警察。我们说了几声对不起,两警察嘴里衔着快要烧到过滤嘴的香烟,说话时火光上下直窜:你们这在干吗?
老方指着白鸽等人说:他们是歹徒。
浅颜色警察说:本来我应该出手相救,但是现在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好。
我又将目光转移到深颜色警察身上。深颜色警察说:我是一个人民警察,虽然我是个警察,更重要的是我是个人民,无能为力呀。
我说:既然你们都是警察,应该先放下私人恩怨。
浅颜色警察闻罢,往前伸着自己的头,用烟头来烧对方的脸,深颜色警察反应灵敏,腾出手肘挡住了对方的头,然后将自己的头伸过去,也想用烟头来烧对方的脸。两人都想把自己的头往前伸,并且拼尽全力要阻止对方的头向自己伸过来。也就是说,他们仍然控制着彼此,只不过较之前换了姿势。两人僵持着,我们也和白鸽等人僵持着。此时我特别想冲上去跟白鸽拼命,因为我恨他。浅颜色警察又开口了:你们先帮我对付了他,我就可以帮你们对付他们。
我问:怎么帮你。
浅颜色努努嘴说:挠他咯吱窝。
我害怕深颜色警察有狐臭,就让老方上。老方将刀把伸向深颜色的腋下,轻轻用力。深颜色反应很大,使劲甩手,浅颜色作势扭头将嘴里的烟头狠狠插到深颜色的嘴角,两人很像在热吻。深颜色被烫的哇哇乱叫,嘴里的烟头早掉在了地上。浅颜色趁胜追击,不知道从身体什么部位拿出一根警棍,照着对方头部狠狠敲了好几下。对方被打的跳着逃走,接着也不知道从什么部位抽出一根警棍来,闭着眼睛悠了几下。两人边打边跑,不久就消失在转角。我对着他们的背影发出几声“哎”,老牛说:别哎了,他们是保安,根本不是警察。
老方指着警报声不绝的警车问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鸽说:这下你们死心了。
老牛对我说:现在我真帮不了你们。说完他就丢下刀,追随着两个保安的背影离去。
我心想完了,闭上眼睛准备束手就擒,我害怕白鸽刀法太差砍错了地方,便又睁开了眼睛。白鸽举着刀向我走来,这时我的背后传来了很凌乱的脚步声,白鸽收敛了自己狰狞的表情和刀。我回头看,是那两个保安又跑了回来。那两人对我们说了几声不好意思,点头哈腰的钻进警车,关掉警报,鸣笛而去。我悄悄对老方说:我看了他们的胸部。
老方盯着我,伸出下颚说:啊?
我说:他们胸部上写着“警察”两字。
至始至终我都没弄明白那两个人是什么,以及他们是什么关系。活一辈子下来,总会有许多弄不清的真相与真理。念小学时我们学校里养了一头猪,从开学一直养到快要放假才杀掉,而在杀猪的那一天,刚好我们在学一篇关于保护动物的课文。老师在讲台上大汗淋漓的讲着课文的中心思想,让我们要如何爱护动物,那头肥猪就在外面发出哀嚎。我不明白为什么课文里让我们爱护动物,而学校却要杀掉那头猪,便把这件事写在作文里,并且在结尾处向老师质疑。老师很气愤,但也没办法解释,只好给我评道:有种你别吃猪肉。这件事让我感到生气,我当然可以不吃猪肉,有种你们别杀猪。当时我还以为长大了就会明白如何将爱护动物与吃猪肉统筹兼顾,直到今天也没办法做到。我想等我咽气的那一刻,有两个没弄明白的真相令我难以安息,一个就是那头猪,还有就是那两个人。
老方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白鸽已经向我们大腿处砍来,我们能做的只有逃跑。我和老方情不自禁随着刚才两个警察离开的方向跑去,并且不久就超过了那辆警车。超过了警车之后我们接着跑了很远,即使我们有后视镜,也不会看见车影。一排排路灯向着我们背后飞奔,有一段上坡路,一直往一个方向拐,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这是条环山公路。也就是说,等我们上了山顶,就没路了。就快要到山顶了,眼看着绕的圈子越来越小,圈子再小下去,我们就只能原地打转。山顶是一座灯塔,建造者以为尖东西就是哥特式,画了一些拱门,还在灯塔上还镶了一面大本钟。钟上显示的是七点,跑近一些才发现那指针根本不会动。
我们被逼在一排栏杆下面,而栏杆的另一边就是悬崖。发光的大本钟照不到这里来,悬崖有多深我们不得而知。白鸽等人就在我们对面,全都手撑膝盖大口喘气。喘完了气,白鸽就右手拿着刀,往左手掌心拍。他得意的说:你们跑哇。
我又掏出自己的手枪,对着他们。老方看了看我,我也只好看着他。他说:跳吧。
我说:万一死了呢。
老方:既然有大本钟,边上肯定就有泰晤士河,跳下去摔不死。
刚一说完,他就翻过栏杆,纵身一跃。我没想太多,也跟着跳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睁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命丧于此。落地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早,还没来得及思索生命的意义,就到底了。我习惯性的叫了一声,没觉着疼,只是昏了过去。
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我伸出两只手,什么也没摸到。突然觉得大拇指断裂处的伤口很痒,挠几下之后又开始疼,疼痛感越来越强,刚准备呻吟几声时,听到旁边老方凄惨的呻吟声。我问:你怎么了?
老方说:我的腿。
我说:你的腿呢?
他说:不见了。
我顺着声音摸索,摸到了他的脚。我说:你的脚不是在这儿嘛。
他说:没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