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舅妈帮我洗了澡,可是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舅妈只好把光着身子的我放在床上,然后去找衣服。这时表姐进来了,我说过了,她比我成熟得多,自然比我聪明的多。她坐在我身边劝了我好久,非让我做那件事,还骗我说那根本不算什么。她说:如果你不听我的,那你就只能一直光着身子。
可我还是不愿意,觉得男孩子是不能这样的。
她说:这没什么,男孩子会做这件事很正常。
她比我聪明太多了,劝人的能力也很强,语速很快,嘴巴吧唧说个不停。她的坚持不懈最终让我妥协,我只好按她说的做。
最终,我终于听她的劝解,穿了她的裙子。
走出旅店,我们才算见到了疤庄真面目。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真面目的一小部分。
只有王易才知道信哥住在哪里,所以王易觉得自己特了不起,走起路来飘飘然,走在大街上就像个螃蟹。我们受到他的感染,走起路来像个小螃蟹。后来我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黑社会,心里激动极了,其实这时候我更像个大闸蟹。
我们坐上了公交车,然后下车,又坐上另外一辆公交车。我们被带到一个郊区,然后出了郊区,又进入另外一个郊区。接着,又出了郊区。最后我们在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下了车。
这地方的风景实在不敢令人恭维,每到风起之时,路上的人全都睁不开眼。黄沙拍打在人脸上,总算让我体会到什么叫春风似剪刀。
路边只能种些白杨树,住宅的院子里也只能种些仙人掌。不过老方说,这个地方还不算真正的北方,只是相对来说靠北一些罢了。我心有不甘,都走这么远了,居然还不是北方,我见到的人都不算北方汉子。而且这地方已经算很干燥了,夏天连汗都不流,冬天连风湿病都不犯。这不是北方是什么,凭什么“北方”这个词由你们定义。
我们沿着一条土路走了一段,遇到一个矮小的中年人。幸亏武大郎在我心中是个胖子,不然我就会把这人想象成武大郎。王易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对我们说:这就是信哥。
我愣了许久,信哥笑着跟我们说了一句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这种口音常出现在相声里。我没怎么在意,只顾得打量眼前这个半分钟前还是我偶像的人。可惜的是,信哥跟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听懂。他帮我们拎着包,我怎么也不敢把眼前拎包仔跟黑社会头头想到一块去。
顺着这条路没走多远,就拐进了另外一条路。脚下的这条路宽敞无比,只是没有一辆车,路中央全是些玩耍的孩子。偶尔有些摩托车和自行车经过,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些路中央的孩子。我实在是想不通,一条宽绰的大路居然没有车辆。
再往前走,看到一段路的两边竖着两个篮球架,一群人在打篮球,把路中央的白线当半场分界线。我终于忍不住问信哥原因。
信哥又用那种口音说:这是豆腐渣工程,你看。
说着,他用手指甲在路面上使劲抠,抠起一大块白色的水泥块。然后一拳把水泥块打成粉末。信哥又顺着那个缺口继续往前抠,后来用脚踢,路面坑坑洼洼的。
在这条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处繁华地带。房子挨着房子,地下室连着地下室。我不明白,之前经过的那条路边上全是些荒芜的土地,为什么人们不在那个地方盖房子却要挤在这么繁华的地带。
信哥说,这是地方为了响应中央的“退耕还林”的号召,那里本来是旱田,不过现在全都退耕了。虽然这里只能退耕无法还林,但是既然是中央的号召,地方就必须响应,哪怕只能响应一半的政策。所以现在那个地方就只好荒着。
信哥带着我们横穿繁华地带,猛然转身进了一处地下室。地下室十分宽敞,也十分破旧。这地方总是让我觉得它像一个年迈却没什么才华的艺术家,最重要的是它不修边幅。
我们进了一个门,再进一个门,看见两小孩在啃西瓜。信哥对他们说:吃西瓜不许浪费,你们比比看谁能把皮吃得最薄。
然后又对我们说:这是我儿子,是双胞胎。
我随便看了一眼那两孩子,两人互相长得一点都不像。信哥带着我们又进了一个房门,对我们说:你们就睡这儿吧,委屈了点。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除非我们三人全都侧着睡,不然肯定睡不下。信哥又说:我出去办点事。
信哥出去了,房间里挺闷,我走出房门。老方和王易商量晚上怎么睡。那两小孩还在啃西瓜,红色的都被吃完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青皮。两孩子对比了半天也没比出来谁吃的干净。其中一个小孩想了一下,一狠心咬了一口西瓜皮,接着嚼了下去。另外一个小孩不甘示弱,也津津有味的吃起了西瓜皮。
我本想阻拦,想了想还是作罢,心想活了这么大,吃西瓜皮的人倒还没真正见过。今日小孩让我开了眼界。
不多久,西瓜皮下肚,两小孩仍旧不分胜负,便要我裁决。我不愿得罪信哥的公子中的任何一个,只好沉默。然而由于我不愿得罪其中的任何一个,却把两位公子哥全都得罪了。两孩子怒目斥我,令我惶恐不安。当是时也,其中一小孩见到地上残骸处有一小截西瓜藤,像个猪尾巴。小孩将其拾起,目视良久。另外一个小孩看到,伸手就要抢。拾起西瓜藤的小孩眼疾手快,将瓜藤放入口中。
小孩一边嚼着西瓜藤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另外一个小孩。
另外那小孩嘴巴一瘪,嚎啕大哭,我见势不妙,忙上前安慰。小孩哭着说:我也要吃西瓜藤。
老方和王易闻声而来。他们只看了一样眼泪不止的孩子,不予理睬。只对我说:这实在是睡不下了。
我说:信哥也太简朴了吧,难道被人追杀?
流着眼泪的小孩见我们都不理他,哭声更大了些,因此我说的这句话他们都没有听清。老方说:三个人睡那小床肯定不行,侧着睡都不行,横着睡又不够长。
这时响起一阵摔碗砸盆似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声音停歇几秒之后,又訇然响起,我还是被吓了一跳。又停歇了很多秒,在我们都以为敲门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声音又猝然而起,地面都震动了。小孩都停止了哭声。
王易过去开门,打开门的一刹那,孩子又哭了。
进来一个女子,茫然的看着我们。这女子的相貌我形容不上来,年龄我也看不上来,如果有人说她四十岁,我会相信,要是有人说她只有二十岁,我还是没什么可怀疑的。她看了我们几秒钟,接着看着孩子。两孩子居然都哭了,而且是撕心裂肺的哭。
女子跑到这边来,两孩子进了她的怀里。她凶狠的对我们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们是从D城来的,来帮信哥做事。
她说:是你们。
我听不出来这句话是疑问还是陈诉,就只好不说话,干涩的笑一下。
她回头对还愣在门边上的王易说:把门关了。
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串香蕉对孩子说:看妈妈给你们带什么了。
听到她说这话,我赶忙回头看老方,老方对我做了一个欧美电影中同性恋人的表情,虽然我知道老方并不是想和我搞基,但是我实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怀着崇敬的心再去看这女子,觉得她风采照人。女子对孩子说:香蕉皮真的不能吃。
我们都不太好意思和信哥的夫人说话,她也只顾和孩子说话懒得理会我们。
信哥回来时也大力敲门,又是王易开的门。刚把门打开,王易就对他说:信哥,房间的床真的睡不下我们三个人。
信哥想了想,张开嘴巴,吸了口气。道:两个人能不能睡下?
王易点头。
信哥又问女人:你今晚能出去睡吗?
女子说:这不能。
信哥说:那这样吧,你们谁和我老婆挤一下吧。
结果他们推选出最胖的我,我支支吾吾的说:信哥,这不合适吧。
信哥说: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将就下,以后再给你们想办法。
我偷偷看了眼女人,她显得不在乎,我又多看她一眼,觉得她还有点姿色。
晚上进房间后我都不敢看这女人,万一她勾引我,而我又上了她的钩,第二天信哥只要检查一下内裤就能找出杀我或者阉我的理由。她脱掉鞋子问我:你叫什么?
我说:王济济。
她说:我叫唐兰,你可以叫我兰兰。
我说:哦
她向我凑近,贴着我的耳朵声音怪异的问:你有多大?
我说:我没多大,肯定没信哥大。
说完我就脸红了,只好又说:我今年二十。
她说:脱衣服睡觉吧。
我脱掉外衣,低头看自己的内裤,总觉得不该突出的地方却突出了。好在唐兰已经躺下,她看不见什么。躺了许久,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开灯睡觉的习惯,所以没提出来关灯。就在我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之间,唐兰突然开口说话:你知道为什么阿信会这么不在乎我吗?
我顿时醒来,使劲头摇,床吱呀作响。我知道信哥就睡在隔壁,床的声响使我接下来连翻身都不敢。
唐兰说:我们已经快要离婚了。
即便我不明白“已经”与“快要”如何统筹含义,也该明白这女子其实早就不算是信哥的人了。
我说:为什么?
她说:她觉得我有外遇,你说可笑不可笑,那天他跟我亲热了三次,然后就说我有外遇。
我说:他误会你,总会有原因的。
她说:当然有,但是我不会跟你说的。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只好不做声。
又在我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她又开口说话了:那次他妈妈死了,如果死的是他爸爸,可能就不会出事。他妈妈的死让他伤心,都快伤心到太平洋去了。所以他就有气,全撒在我身上了。不过也都怪我,我不该在葬礼上笑。但是那不算是笑,就这样,能算是笑吗?我当时在葬礼上看到了我中学时的一个同学,他也看到了我,我在葬礼的队伍中,我总不能不和他打招呼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我总不能夸张的举起手喊他的名字吧,我也不能走出队伍吧。他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我们还曾经约定给我们的孩子定下娃娃亲,只可惜他生的是男孩,我的也是男孩,我总不能让他们搞同性恋吧,就算是同性恋,我两个孩子也不好分。这时他认出了我,我们都十多年没见面了,他居然认出我了。他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只好对他笑了一下。就是这一笑,有了大麻烦,阿信的一个朋友看到我笑了,他以为我死了婆婆很开心,就告诉了阿信,阿信心情不好,那天晚上连续和我亲热了三次,完了之后就打我,说我是恶媳妇,要跟我离婚。后来就和阿信分居了,不过他有时候会来找我,可是每次跟我亲热完之后都要捏着我说,我妈死了,你就那么高兴?
说着她就哽咽了,据我估计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她翻了个身,一脚踢在我屁股上。本以为这次她要睡下了,她却又抽搐了几下,带着鼻音说:我造的什么孽。
后来的情况是我睡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