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像花瓣一样,突然间炸开了,向身体的各个角落射去。还要再快一点。继续爆炸吧!他飞快地脱掉了衣物,他看到她也配合着脱自己的衣服。她赤身躺在他的面前,她的腹部竟然光洁平坦,像少女一般。她摸抚他的背,顺着脊椎往下。他的脊椎上痒痒的。她的身子波澜起伏。他感觉她的需要。他配合着她,把身子抬高,手撑在床上,身子呈弓形。她的身子往下挪,直到够到他。她吻着他,他闭着眼睛,感觉无数双手在搂抱着他,让他悬浮在空中。一瞬间,他飘动了起来,飘到了极致。他感觉到了美妙的、无法言说的颜色。他认为这就是天堂的。原来天堂并不是在天上才能看到。在地上也能。想能就能。他想永远这样。什么都忘掉了,但他还是听到门响声的,但他没有在意。他保持着那种姿态。是不是老板娘送开水的?说了放在旁边就行了,干吗这样罗嗦。他想骂老板娘一句什么,就像骂不听话而又顺竿子爬的农民工一样。但他不想说话。他一声也不敢吭。他怕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门开了,老板娘拿着一串钥匙站在中间,几个警察站在她的周围,众星捧月一般。房间一下子拥挤不堪,只有他俩的姿势成了定格。
一个警察说,不好意思,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这里卖淫嫖娼。我们不得不来。请你们配合一下,起来穿衣服吧!
老板娘举了举手里的钥匙,万般无奈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叫什么名字?
身份证不是给你们了吗?
年龄?
他把头扭到一边,看墙上一个蚊子的尸体。说不定还是去年的蚊子,翅膀都变没了,只留下一点影子,从影子里可以看出是翅膀,就像从人的瞳孔里看出人影一样。派出所里也长蚊子吗?只是蚊子长不了,连影子也逃不掉。
请你老实点!
我为什么要老实?我不仅不会老实,我还要控告你们!
控告我们什么?
侵犯我的人身权利。
审问他的人冷笑一声,傲慢地把笔一撂,出去了。
这是派出所办公室左手边的一间小屋,屋里有办公桌,桌上放着电脑,电脑屁股后一大堆数据线,像黑色的尾巴。还有一张小床,床上有张桃红方格的薄被,散发着瞌睡的香味。可见这是他们的值班室。他们把他放在值班室问话,他心里就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年轻点的,长得很敦实。警察坐在椅子上,微笑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不好意思,他只好低下头。可见新来的年轻警察是个笑面虎。反正都是要说出来的,相对青面獠牙的面孔,他还是喜欢笑面虎。他想告诉笑面虎,在公安系统,他是有熟人的,连所长都在一起吃过饭。他知道倪娜也会有。她关系多,背景也深。过硬的关系也能找到。但他又没好意思讲出来。说了熟人的名字,这事就得暴露,还怎么回去见人?反正没谁认识,这事也不大,最坏的结果就是罚点钱罢了。
想好了退路,他把头抬起来,看着笑面虎的眼睛。警察说,你一定认为这事不大。
是的。他点点头。
我也认为这事不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过,这事也可以变成大事。
怎么个大法?
看你的态度来定。
你在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只是实话实说。笑面虎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你想怎么办吧?
只是问一些基本情况。
那你问吧。
依然是年龄性别那一套。他只好说了。笑面虎开始问他与倪娜的关系。他不想说。笑面虎合上了记录本。我们只好明天派人调查了。今天有点晚了,你先在这儿休息,等明天调查清楚了,证实你们是夫妻或者是恋人,再送你回去。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哈,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不算非法。
笑面虎把桌子上的一包烟撕了,问他抽烟吗?他接过一根。笑面虎跟他点燃了,自己也点了一根。
他们在烟雾中研究彼此的真面目。
不说调查,就是天亮后,双方单位不见了人,也都是不可思议的事。他把烟抽完,脑子里的血稍稍顺畅了些。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都告诉你们。只是第一,不要为难那个女人。第二,替我们保密。
笑面虎庄重地点了点头。
真实情况了解清楚后,敦实警察让他在材料上签了字盖了手印,说出去一下,看领导怎么说。
过了半个多小时,人还没来。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只好将身子歪在桃红方格薄被上。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笑面虎把一张单子摊在他面前说,领导说了,一万。交了钱,马上就放你们走。
怎么这么多?
你说多少?
他不知道。他只好沉默。又过了一会,笑面虎主动把罚金降到五千,并翻账本让他看,说这是最少的,不信你看看。
他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但他又想尽快离开这里。天快亮了,如果能快点办好,赶天亮前还可睡上两个小时。只好打电话给小乌龟,让他带五千块钱来。小乌龟幸好还开着手机,找人凑了五千块,马上开车来。严安到前台办公区交办手续,总感觉有个熟悉的影子在警察堆里忙碌着。深更半夜的,这儿还是忙碌的跟白天一样。做贼心虚。不做贼心也虚呵。他不敢多看,逃也似地出了大门。
倪娜跟在后面,磨磨蹭蹭。他们喊她。她不肯上车,自己向幽深的人行道走去。严安知道她脸皮薄,在小乌龟面前没有面子,于是下车,把她拽上了车,欲盖弥彰地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是不是?是派出所误会我们了!
小乌龟说,是啊,派出所经常发生这种冤假错案。一般人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吃个哑巴亏算了。倪总,这事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道,谁也不会知道的。你放心吧!
空旷的马路上车辆很少,小乌龟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快。
她把头靠在前排的靠背上,默不作声。车里面有股汗臭味和塑料即将被烧的味道,还有小乌龟身上的睡熟后的体臭味儿。她的头随着车而摆动着,头发凌乱,像一盆被水泡开的海带。他知道她心里的滋味。怜悯的感觉像蚂蚁爬上身,四处都痒痒的,但又无处抓挠。如果没有小乌龟,他会把她搂进怀里,抚慰一下她的头发,她会好受一些,而他,也会好受一些。他把车窗打开了,风吹了进来,让人感到凉意。昏黄的马路上已有了很多电动摩托车和自行车,来来往往的,有一两声清脆新鲜的铃声,像玻璃一样把黎明刺破。
他们先送她到了小区的门口。没人。门卫都藏在屋里打瞌睡。她下车了,冲着他们挥手。看得出,她恢复了一些力气,手臂像掉光了叶子的树枝,有一些垂头丧气,还有些蓄势待发的后劲。白衬衣皱巴巴的,腰带也不见了。
两三天浑浑噩噩地过去了,还是停工。工地上难得安静,只有老薛天天都到项目部来唉声叹气,商量对策。没有对策,连章总都无能为力无策可想。章总也不打电话来问情况了,少有的沉默。这种沉默代表着什么,严安不去想这些,乐得安逸几天。身体一旦放松下来,瞌睡就会结集而来,怎么睡都不够。偶尔想到那晚的经历,心里便酸一阵,惭愧一阵,像老薜一样长叹一口气。怪自己命苦,无缘桃花,偷鸡不成反蚀米,五千块怎么摆平,不摆平怎么向老婆交代,小乌龟口里说不着急不着急,哪里就不着急呢?他是月光族,钱也是东凑西拼的。罢罢罢,不想这些。于是,重新回到梦乡。
晚上无梦,中午小睡,正沉沉地做一梦。梦境中他行走到沙漠里,又腿沉重无比,口渴无比,突见前方有一绿地,绿地有一洼清泉,儿子正在清泉边玩耍。他狂爬过去,抱着儿子猛啃,心里无比甜蜜。有叫严安的声音中断了他的甜蜜。好像是老婆。他寻找声音的出处。东张西望。怎么也看不见。
眼睛好像被什么粘住了。喊严安的声音一直不停,还有很脏的骂人话。眼睛好歹睁开了,一瞬间,他不知道身在何处,看到熟悉的茶杯和挂在门边的衣服,才想起自己的位置。外面叫严安的声音很狂乱、陌生和凶狠。不是工地上的人。
不祥的预感爬满了全身。
他穿好外衣,打开房门。走廊里已站满了人,都是项目部的人。他们怎么这么齐整?上班也没见他们这样。宿舍下面也是人群,都是睡眼惺忪的民工。人群中间有个瘦弱的男人,打着赤膊,眼睛红得像灯笼,手里拿着砍刀。有人上前劝阻,他便用砍刀砍人,嘴里还乱哇乱叫,要找严安拼命。
老薛冲过来,把他往屋里按,边按边说,老严,你千万不要被他看到!那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谁呀?
你应该清楚呀。
我不清楚。快说,到底是谁?
倪总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