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小会,就颓然地躺在床上。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谁把事传出去的?小乌龟?好像不可能。他们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关系不错,是铁哥们。何况,这事传出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是倪娜自己说的?这似乎更不可能。没有这么傻的女人!那么,是派出所的人?他的脑子里突然一蹦,蹦出那天晚上办手续时的一张面孔。他在哪儿见过?一定见过的。兴许不止见过一面。工地上一次民工中毒事件,派出所曾派了两个人来了解情况,其中之一就有他。那么倪娜的老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很熟?或者就是亲戚?他们都是本地人,这种可能是非常大的。前几天看到报纸上有介绍,说全球无论任何人,不超过六个人的牵引,都可以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系起来。我们的俗话也证明了这个理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愿意,什么事都可传千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就请熟人帮忙,还可免去不少钱。看来,坏事也要做得坦坦荡荡,才会不吃亏。
老薛说,我的小哥哥,没想到你能做这种事?
什么事?
窝边草的事。这种事你也做?麻烦大了吧。兔子不吃窝过草还是很有讲究的。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跟你找来,何必去惹这种麻烦?
什么乱七八糟?老薛,你就不要添乱了。
你千万不要出去!看那架势,你出去就会砍了你!一看这人,就是吃了K粉来的,这种时候,天王老子也不会认的。报警人家也不见得管。
你说怎么办?
凉拌。
老薛,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我不是说风凉话。叫骂一声和叫骂一百声,是没有区别的。只有凉拌他,等他闹够了,没力气了,他自然就会走的。
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唉了一声,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跑光了,如果那人冲进来砍他,他是无力还手的。他一定会像案板上的肉一样,被人砍得稀烂。一想到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他就一阵阵发凉,甚至有点发抖。
老薛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了他,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像结了冰块的石头直往下落,落到哪儿还没底。他本想说,我这他妈的还不是为了你。但他没说出口。这个时候说了老薛也不会认账。老薛不仅不会认账,还会教训他一顿。
老薛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上楼。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开门!把手机关掉!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楼梯上也有了混乱的脚步声。老薛急急出门,反手把门锁上。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还把后窗口打开,往下望了望。两层楼高的板房,下面都是砖头瓦块,还有一些玻璃碴子。跳下去是很不划算的。无计可施。他只好继续躺在床上。把眼睛拼命闭上。如果这是一场梦该有多好,醒来一切烟消云散。
外面的嘈杂声变成了打斗声,走廊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急,偶尔还有捶门的声音。老薛会不会把事情处理的更坏?他是个老谋深算而又目光短浅的家伙,他会使上什么招数?会不会火上浇油哇?罢了罢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有什么处理比这种结局更坏的?让他去吧,要命也让他拿去好了。真来了,就让他砍吧。
他再一次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只当自己已经死掉了。其实死也没什么不得了。每个人都会死掉的。上学时曾胡乱读过一首诗,诗的内容基本就是:人最终留下的,不过是够做一匣火柴的那点儿磷,还有充其量够造一枚成年人可以用来上吊的蚂蟥钉的那点儿铁。可见,不管你生前多么风光多么倒霉,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左不过是一死,只不过死得难看一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开始放松下来,把鞋子脱掉了,把耳朵用毛巾捂住。
慢慢地,外面的声音小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光线也弱了起来,把手机打开一看,差不多七点了。从窗口往外看,打赤膊的那人及其围观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工地的民工蹲在那儿抽烟吐痰,大声说话,地上一片狼藉,就像开过戏场子一样。电话响了。是老婆的声音。怒气冲冲的要跟他离婚。风声太快了。她都知道了。他连忙掐断了电话,又关了手机。
他坐在床沿边,抽了两根烟。肚子有点饿,但一点也不想吃,喝了几口水,恶心得差点吐出来。老婆是他最后的退路。如果老婆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他会很内疚的,他会真心诚意地向她忏悔。那一瞬间,他是忘掉她的。但现在没有退路了,退路被长着青苔的石头堵住了。忏悔无门!离婚的字眼都说出来了。太不经磨砺了。爱情没有了,不是还有婚姻吗?这些女人们,口口声声说要捍卫婚姻,我看就是废话,一有风吹草动就找不着北了。如果他厚着脸皮把真实情况跟她说明了呢?她会原谅他吗?她说的仅仅是气话吗?她平常就极爱说气话。她仗着她是郊区人,似乎手里的土地随时都能让她也成为百万富婆,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一只拖着了油瓶的老鼠。思绪跑到这,他吓了一大跳。自己的老婆竟然是这种人吗?不不,她不是这种人。但她是哪种人?他不确定。他一下子觉得老婆陌生了起来。现在怎么办?章总。章总会怎么看这件事?
他把电视打开。脑子里竟然都是章总的脸。
挨到十点多钟,他还是想出去,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见老薛来找他。老薛做了些什么?那人是暂时走了,还是明天再来?
他毅然决然打开了手机,开了门,向楼下走去。
走过办公的板房,再捌一道弯,就到了大街上了。碰到两个女人。她们都是水电安装公司的人,一个是资料员,一个是经理助理。平常见了他,笑容可掬不说,还争先恐后地献媚。但现在却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踅进了项目部的院子,好像他是艾滋病毒携带者。
大街上的风有点凉爽。头竟然有点晕。他扶着树站了一会。还有些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有的牵着狗。狗撩着后腿,冲着树根撒尿,叫他又想起了花花和它娘。他的心又悸动起来,全身还有点虚热。他想打电话问问老薛。手机掏出来了,凑到眼前找他的号码。号码找到了,但他又不想打了。老薛有什么好话让他听?只会盐水解渴越喝越渴。他想找找小乌龟。如果他有空,两个人聊聊,喝几杯啤酒,兴许会好过一些。正把电话拨过去的时候,电话却响了。他有点惊喜,竟然有人还理他。
章总的声音,在哪里?
难得的和颜悦色。这叫他有些微的感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在……,我在宿舍。他不明白干吗撒谎。
哦,今天的事听说了,你没事吧?
还好。其实我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都合作多年了,都已经了解了,是朋友了。是不是?
是。冷汗开始从后颈窝流到了背心,不是好兆头。
这事影响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