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宽敞的官道上,旗幡招展,鼓乐喧天。
大约走了接近有三个月,德宗到泰山祈福的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终于到达泰山外围。大家都很兴奋。路两旁,大批的泰山民众跪地迎驾……
御辇内,德宗端坐,闭眼享受这君临天下的快感和惬意。辇内正中,象牙桌上,摆放了各种新鲜的美味水果。对面,怜妃侧卧在松软的绣锦坐垫上,心里想着登顶后,自己要好好祈祷,让上天保佑,早日坐上皇后,享受荣华富贵万万年!
御辇一晃,怜妃身子往前一倾,故弄娇羞:“皇上,我要吃个水果。”
“哦,爱妃,那你吃嘛。”德宗从遐思中回过神来,伸手拿起一个水果塞到怜妃的嘴里。怜妃用嘴咬住,把水果向德宗的嘴顶去……两人脸露笑意,开始对吃水果……
吃罢,两人各掀开一个黄绸遮盖的窗口,探出头去,欣赏风景——
此刻,正值秋季,路两旁,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山花灿漫,阵阵幽香,不时随微风飘荡,沁人心脾。不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粟米成熟,金光闪闪,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触景生情,德宗略感欣慰,同时,也想到了那些发生灾难和动乱的地方。
“皇上!”怜妃伸过一只玉手,将一片黄梨塞到德宗的嘴里,“你在想什么呢?”德宗慢慢咽下,表情麻木,“朕,没有在想什么。”其实,德宗的苦忧在眉头上写着,此刻,他想到了很多,这其中,他主要想到了该如何调兵遣将抗击缕缕侵唐的外敌,想到了该如何巧妙地调和和化解朝廷官场内的各种复杂的权斗……真是内忧外患,一刻也不得轻松。他感觉很累,但不累,那肯定就会成为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
御辇再次晃了一下,德宗停下神思,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他急忙命外面的一个小太监去喊来上官文涛,问上官文涛有没有传令于泰山节度使徐润,要他预先安排兵马在泰山周围护驾。是的,到了泰山地界,德宗不止一次想起了最初大唐江山的得来,就是得益于泰山周围的这些藏龙卧虎的响马,今天,他可不想自己统领下的大唐江山,再毁于这些英勇善战的泰山脚下的响马。这不是歧视泰山周围的人民,是一个君王治国下的必然的担忧。
上官文涛回复:“皇上请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一切安然无忧。”
“好!”德宗又问,“那你可传令于那个淄青节度使楼万楼,让其安守淄青,不得乱动?”
上官文涛急忙道:“这个还没有,但我想,他虽是安王的人,但一直以来,朝廷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大的劣迹或反叛之心,再者,他之兵力,离泰山尚远,所以,请皇上不必为此而忧虑。”
“哦。”德宗点点头,“既如此,朕就放心了,那你回去吧。”
“是,臣遵旨。”上官文涛话音刚落,从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山坡上,传来一个女子的高声喊叫:“皇上,我父亲冤枉啊——皇上,我父亲冤枉啊——”
“是什么人在前面高声喊叫?!”德宗脸一沉,问上官文涛。怜妃也从辇里探出了头。
一个太监跑过去看了看,回来说:“皇上,是一个小姑娘手举一个布袋,在为父亲喊冤。”
“喊冤?好大胆!”德宗勃然大怒,“真是扫朕的兴,在这泰山圣地,岂容她胡喊乱叫!”
“就是,马上乱棍打死!免得触怒了泰山神。”怜妃在辇里冷冷地说。
上官文涛急忙阻拦:“皇上,一个弱女子敢来拦驾喊冤,这说明,其中必有冤情!”
德宗眉头紧皱:“爱卿言之有理,那你就命队伍暂停,你去接了那状子。”
“是,臣遵旨。”上官文涛快步向前,命令队伍暂停,然后,他跑向那个姑娘。
这时,淳于仙跪在地上,举着唐子文给她的那个布袋,看到不远处快步走过来一个人,且相貌和唐子文在风筝上画的那个书生几乎一模一样,她立刻兴奋,大喊:“皇上,我父亲冤枉——皇上,我父亲冤枉——我要见上官大人——我要见上官大人——”
“别喊了!我们大人来了!这位就是上官大人。”两个士兵提前跑过来,把两支长矛顶在了淳于仙的胸口。
上官文涛走近淳于仙,弯腰拿开两个士兵的长矛,低声问:“这位小妹妹,我就是上官大人,你有何冤情,你尽管说,按朝廷规制,你是不能见皇上的。”上官文涛晓之以理。
“您就是上官大人?我可找到您了!”淳于仙急忙叩头,并把手里的布袋呈给上官文涛。
上官文涛一笑,接过布袋,解开麻绳,从里面抽出两封信。一封,上写:弟唐子文书,上官文涛亲启。另一封,上写:楼万楼刺史亲启。上官文涛略感惊讶,当他看完第一封信,他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所喊的冤情和唐子文在信里所说的一切……当他看完第二封信,他吃了一惊,也顿时明白了唐子文为什么要让淳于仙来泰山拦驾喊冤,要求见他……唐子文用心良苦,是在帮他,是在救皇帝,是在救大唐不陷入大面积的动乱,人民受苦。善良唐子文!唐子文善良!
此事重大!
上官文涛立刻一把拉起淳于仙,进一步确认:“小妹妹,给你写此状之人,可是一个矮奴?你可在路上打开过此布袋?”
“是一个矮奴。”淳于仙点头,注视着上官文涛突然紧张的表情,“他叫唐子文,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叫林彩云。路上,我按唐子文的叮嘱,从未打开过此布袋。”
“好,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了小姑娘。”上官文涛回头一指长长的祈福队伍,“姑娘,你的冤情我已知晓,但皇上现在不能管,这样,你先跟在我左右,等皇上为天下百姓祈福完毕,我再将你父亲的冤情禀告皇上,求皇上赦免你父亲的罪。”
“多谢上官大人!我全家不会忘了您的大恩!”淳于仙感动得泪水流了出来。
上官文涛安慰:“姑娘不必客气,你既是子文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上官文涛不能说破信里的秘密,因为此事实在太重大了!
“是,我听上官大人的。”淳于仙很高兴,多日来笼罩在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弯腰,上官文涛从地上捡起淳于仙的宝剑,递给淳于仙:“姑娘,你会武功?”
“是,大人,我从小练剑,能一口气打败十个山贼!”淳于仙忐忑,自信。
“好!果然是青州出侠女,自古不虚传!”上官文涛称赞,脑海里有了一个想法。随即,他吩咐两个士兵,“去,你们马上去给我找一套男兵丁的衣服来,我有用。”
“是!大人。”两个士兵各答应一声,急忙跑回去找来一套男兵丁的衣服。
上官文涛接过来看了看,交给淳于仙:“姑娘,为了帮你救出你父亲,你现在必须马上去草丛里换穿上这套男兵丁的衣服。”
“为什么?大人。”淳于仙不是很理解,瞪大眼睛,刚升起希望的脸上又挂上几丝疑惑。
“你莫多问,为了你的安全。”上官文涛不能细说,也没工夫细说。
“是,我听大人的。”淳于仙感觉上官大人的理由充分,也很对。于是,她不再多问,接过衣服,匆匆到草丛里换穿在了身上。
一会儿,目睹淳于仙从草丛里走出来,上官文涛审量道:“嗯,像一个男兵了。”他笑道,“淳于姑娘,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了,但你千万不能对外人说漏你的身份,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上官文涛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要故意吓唬淳于仙,因为皇帝周围,情况确实很复杂。
“嗯,我明白了,上官大人,一切,我都听您的!”淳于仙保证。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转身,上官文涛又对两个士兵各叮嘱了几句,几个人快速跑回队伍。
上官文涛来到德宗御辇前,向德宗汇报有关安王李丰写给楼万楼密信的事。
德宗闻听,脸立刻绿了,很震惊,问上官文涛如何应对,是否还要登山,为民祈福。
上官文涛建议:“皇上,既来之,则登之,即使那楼万楼已率兵暗藏于山顶,我们也有足够的兵力应对。皇上,此次若没有唐子文及时托人送来密信,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德宗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向来信任上官文涛,一摆手:“爱卿,既如此,那你就赶快去安排吧,千万不能让那个安王和楼万楼的阴谋得逞,不,是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是,皇上,我一定确保皇上安全无忧!”上官文涛保证。
“哟,上官大人,”怜妃从御辇里探出头,“你可真会编奇闻吓唬皇上,我眼不花耳不聋,我怎么从未听过、见过那个安王有什么谋反之心,谋反之事?那唐子文不过是一个马扎大小的人儿,一个矮奴,他哪知道安王的一言一行,什么密事,纯粹是小人栽赃,陷害!”
德宗脸一沉,没有言语,不管怎么说,一路劳顿,若没有怜妃时刻给他一些快乐,他还真不知道这将近三个月该有多么寂寞,多么郁闷,多么无聊,多么悲哀……所以,此刻怜妃虽然有些干政,但他也不想阻拦了,随她说几句吧,何况她说的,也还似有几分道理。
上官文涛人正,心正,理正,他丝毫不惧怕怜妃,他反驳道:“怜贵妃,你之所以从未听过、见过那个安王有谋反之心,谋反之事,那是你素与他交情不浅,不愿说罢了。”
“你!”怜妃脸一怔,娥眉直竖,她手指上官文涛,大怒,“上官,你太放肆了!你别忘了,安王与裴大人素来不睦,我岂会与他有什么来往,更何况,后宫嫔妃历来不得干政,我怎会背着皇上,与一个王爷有啥瓜葛?!”
“这可不好说!”上官文涛不屑。
“够了!”愁事本来就够多,德宗突然龙颜极为不悦,“都别说了!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妃不像妃,一个臣不像臣,你们眼里还有朕吗?!”德宗满脸气愤,心乱如麻。但他始终明白,上官文涛向来敢于直言,其忠心可比日月,是丝毫不用怀疑的,要不然,来泰山祈福这件大事,他怎会交由他一切筹办和指挥。
远处,半山腰,传来一阵牧童的悠扬的笛声。
德宗渐渐冷静,凝眉间,口气缓和,吩咐上官文涛:“上官,登顶之安危,你即刻去详加安排,切不可出现一丝闪失,务求铲除叛贼,安然返朝!”此刻,德宗隐隐觉得,周围,好似早有叛军、响马、鬼怪……暗伏。所以,他要谨慎,不能因为几个冲动,给敌人制造了良机,而令自己命丧泰山!
“臣,遵旨!”上官文涛躬身施礼,退后几步,吩咐队伍继续向前——
怜妃也不再说话。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继续向泰山进发——
下午,整个队伍到达泰山御道场,并安营数十里。
黄昏,上官文涛坐在大帐内,派人喊来前来迎驾、护驾的泰山节度使徐润,命他立刻调集三十万兵马,兵分两路,一路向北赶往幽州,去拦截幽州节度使曹方率兵南下,一路向东赶奔青州,去拦截淄青节度使楼万楼的后援精兵西进。
徐润得令,不敢耽搁,即刻调集兵马,派手下两名骁勇善战、从未打过败仗的大将黄奇、韩震,各火速率领十五万精兵,一路北上,去拦截幽州节度使曹方率兵南下,一路东进,去拦截淄青节度使楼万楼的后援精兵西进……
然而,就在上官文涛在调兵遣将的同时,此刻的楼万楼,早已率三千精兵,化妆成砍柴的樵夫,悄悄隐藏于泰山顶四周的树林和石洞里……
阵阵凄凉的秋风吹过,楼万楼密切注意和观察着山上山下的一切动静。他暗自得意,很佩服安王抓住的这个千载难逢的夺权好机会。明日,只要等德宗皇上率文武百官登上山顶,走上那筑坛开始祈福,他便大喊一声,率三千精兵杀出,一举将德宗斩杀!接下来,他快马传书长安,安王再率兵杀入皇宫,这样,安王就彻底夺取皇权!妙,安王妙计也!草丛中,楼万楼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梦想着自己将来可能会被安王封为一个镇国侯。
入夜,泰山上下,被一片淡淡的薄雾所笼罩。偶尔,山谷里几声狼叫,给这泰山的旷野,增加了几分恐怖,几分杀机。
上官文涛安排有方,一座座营帐四周,重兵把守,防护森严!
但楼万楼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是上官文涛眼下最为急迫的。吃过晚饭,他吩咐泰山节度使徐润,要他立刻率五千精兵,趁着茫茫夜色,悄悄登山,埋伏于山顶之下,确保明日午时三刻,皇上率文武百官登顶后,顺利为天下百姓祈福,其间,若楼万楼率兵杀出,他便以向山下扔碎石为号,徐润立即带兵杀上山顶,全力护驾,彻底杀败楼万楼与众叛军!
徐润知道,别看上官文涛年轻,一身的书生和侠气,但他在皇上面前,那可绝对是皇上平日里最喜欢和信赖的大臣之一。另外,上官文涛的正直和善良,也让他从心底里佩服和崇敬!所以,无论上官文涛对他如何吩咐和安排,他都很乐意去不折不扣地认真执行。他表示,他即刻便去点齐五千精兵,悄悄登山,巧妙埋伏,绝不让安王和楼万楼的刺杀阴谋得逞!
上官文涛很欣慰,拍拍徐润的肩,夸奖道:“徐将军,你镇守泰山多年,其向来忠实和爱民之美名,我在长安时,就多有耳闻,此次泰山决战,皇上安危,就全靠你了!”
“上官大人放心,”徐润抱拳,“此上泰山,不管那楼万楼带了多少人,有多么狡猾,我一定全力护驾,将那楼万楼生擒活捉!”
“好!不愧是齐鲁名将!”上官文涛紧握剑柄,“老将军,那你去吧,我们分头行事!”
“是!”徐润冲上官文涛一抱拳,转身,快步走出大帐。
回到自己的营区,徐润立刻传来自己的两名年轻副将公冶斌和公冶豹,三人火速率领五千精兵,于微微薄雾中,悄悄沿一条登山密道,向山顶攀去——由于徐润镇守泰山多年,所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兵,都对如何快速登山,很有一套技巧。所以,他们很快便顺利到达山顶之下,全部隐藏在大片的松林和巨石中……
山顶,异常寒冷,好在,他们都穿了厚厚的棉衣。
半夜,山顶静悄悄,薄雾开始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