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知不觉,太阳从遥远的东海慢慢升起……徐润抬头看看,又看看山下,低声传令:“任何人在没看到山上扔下碎石时,都不准擅自杀出,违者,一律乱箭射死!”众士兵挨个传达……
而此刻,埋伏于山顶上的楼万楼和他的三千精兵,对山下上来的人,丝毫都没有察觉。楼万楼想,德宗今天登顶,除了率文武百官和怜妃,最多也就只带几百人的护卫,因为此前,提前来泰山负责筑坛的礼仪官,已率人上山清场过多次,因此,他认为,德宗做梦也不会想到山顶之上早有三千欲要他命的精兵暗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德宗命该丧于泰山!
冷冷的秋风中,楼万楼异常得意!
而山下,奸官裴延龄站在营内,望着满山的红叶,心头也掠过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得意。他暗自冷笑,眼前如此美景,相信那几位一起随祈福队伍而来的文史官和诗人,又要为讨好德宗,胡写几首诗篇,歌颂德宗,赞美大唐。小人!真是小人!他骂道。
天近正午,德宗携怜妃、率文武百官、众礼仪……沿当年玄宗皇上登顶的御道,身旁由上官文涛和淳于仙护驾,一级一级台阶,慢慢到达泰山山顶。
山顶,很开阔,很庞大,气势逼人!周围,松林茂密,巨石杂乱。
德宗登上筑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但忽然间,一股寒风,让他周身禁不住一颤!
这时,礼仪官和众礼仪早就在筑好的高坛上铺好了红红的地毯,并在上面的长长的供桌上摆好了瓜果、牛羊、金银财宝等供品。一切就绪,礼仪官用火石点燃三支粗大的松香,毕恭毕敬,庄严,肃静,奉到德宗的手里。随后,礼仪官高喊:“行礼——祈福——”
文武百官皆跪地……
德宗手举松香,缓步走近供桌,开始一鞠躬,二鞠躬,对天而拜,口里,缓缓道:“朕,大唐德宗,受命于天,今率文武百官,驾临五岳之尊,怀一颗虔诚之心,拜天祭地,恳望上苍保佑黎民,无灾无难,赐福无边,恳望上苍保佑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杀——”
德宗刚念到这儿,从四周的树林和山洞里突然杀出无数个手持刀枪的樵夫。为首的,正是楼万楼。
情况紧急,上官文涛急忙将早就握在手里的几颗碎石朝山下扔去——
徐润看到信号,立刻手一挥,喊道:“护驾!杀啊——”
众士兵如猛虎一般,杀奔到山顶。
与此同时,上官文涛和淳于仙一边一个,誓死保护皇帝!
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两军死伤惨重!最后,徐润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黄旗站在高处,不停地挥舞……立时,所有的泰山士兵看到,一个个均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狠狠地朝对面杀过来的淄青兵丁的脸上扔去——一
“哎哟!疼死我了!是胡椒面,快逃!”一个个淄青士兵狼狈哭喊,扔掉兵器,双手捂面,四散奔逃……
楼万楼一看大势已去,刚想钻进草丛逃走,被徐润从高处冲下来,一脚踢翻,刀压脖颈。随后,几个泰山士兵跑过来,把楼万楼五花大绑。决战,就此结束。
因为有惊无险,德宗站在筑坛上,哈哈大笑,那股君临天下的豪迈与气势,重上额头。阳光正浓。他喊道:“徐润救驾有功,听封!”
徐润紧走几步,跪在筑坛下。
德宗脸上闪着傲慢与自信:“徐润,自今日起,朕封你为‘泰山勇将军’,永远驻守泰山!”
“臣,遵旨!臣,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徐润连续叩头。
上官文涛走过去,拉起徐润:“徐将军,你的胡椒面可真是厉害呀!”两个人笑了,轻松地笑了,开心地笑了。众文武百官也跟着笑了,刚才,他们可真是吓坏了!
正在这时,楼万楼突然喊道:“皇上,我知道一个秘密!只要你不杀我,我就说!”楼万楼居然还敢跟皇上讨价还价。
德宗不屑:“呸!你说与不说,早晚是个死货!你说与不说,朕依然是朕!”
“皇上,楼万楼疯了,你千万别听他胡说。”怜妃跑过来。
德宗一怔,看看上官文涛。上官文涛刚要开口,裴延龄抢先说:“皇上,楼万楼谋反朝廷,理应就地处斩!”
“皇上!”楼万楼急了,呼喊,“你别听怜妃和裴延龄的,怜妃是安王的人,她在进宫之前,就与安王暗中有勾结,安王曾向她保证,待他夺取皇位,封她为后。”
德宗震惊,大怒:“怜妃!我待你不薄,可有此事?!”
“臣妾冤枉!”怜妃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地,“皇上,绝无此事!楼万楼阴谋失败,血口喷人!臣妾从小本份,从不曾与那安王有任何瓜葛或勾结,更无那份野心,望皇上明察。”
“这——”德宗犹豫。
裴延龄眼珠一转:“皇上,怜贵妃与那安王有无瓜葛或勾结,可让老臣单独一审,我保证,我绝对会让怜妃说出实话。”
上官文涛微微一笑,意识到了裴延龄的诡计,但他没有阻拦,他已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感叹,就要裴延龄与怜妃去狗咬狗吧!
德宗也别无良法,手一摆:“那好,你去审吧。”
“是,臣遵旨。”裴延龄退后,把怜妃拉到一处悬崖旁。怜妃低声恳求:“干爹,你要救我!”裴延龄脸露凶相:“怜妃,我不能救你,如今,你只能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否则,你全家数十口,一个也甭想活!为了他们,你还是赶快跳吧!”怜妃绝望,咬牙骂道:“裴延龄,你这只老狗,你翻脸可真够快的!我憎恨你!诅咒你!我即使变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罢,怜妃仰天冷笑几声,纵身跳下悬崖,瞬间,玉身摔成肉酱!
目睹此景,德宗惊慌失色,急忙大声呼唤,但一切都晚了,只有一缕悲伤迅速涌上心头。
裴延龄终归是老奸巨猾,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臣该死!老臣无能!老臣还未开言,怜贵妃大概自知有罪,难逃一死,突然大骂老臣是‘奸棍’,纵身跳下悬崖。”
德宗气愤,一摆手:“滚!滚!马上给我滚!”德宗抑制不住悲伤,掩面而泣。是啊,不管怜妃有无罪,人揣一块石头多年,突然失去都心痛,何况是突然失去一个大活人呢?且是美人。
“皇上,万岁,你不能杀我!这一切都是安王逼我干的!”楼万楼又在喊,试图为自己开脱。
德宗收住悲伤,问上官文涛:“爱卿,以你之意,该如何处置这个叛贼?”
“皇上,”上官文涛向前一步,“按大唐律,此贼应处以腰斩,可是,据我推测,此刻远在长安的安王,也许正等着楼万楼派人给他送去刺杀皇上成功的好消息呢,他接到这个好消息,就会率兵杀入皇城,彻底夺取皇权。”
“是吗?”德宗担忧,“爱卿推测有理,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皇上不必担忧,”上官文涛胸有成竹,“我已派徐润手下的一员年轻副将公冶豹率一万精兵火速赶奔长安,要他假冒楼万楼的副将,去告知安王,就说皇上已命丧泰山,众文武百官群议,也皆愿意拥立安王为新皇,要他速带人杀进皇宫,彻底夺取皇权,而与此同时,随公冶副将进京的还有我的几名贴身护卫,他们进京后,会立刻去把泰山发生的一切告知监察御史权德舆,要他提前率重兵强将埋伏于皇城内外,这样,等安王率其叛党随众,杀向皇宫,权德舆便与公冶豹前后夹击,将安王及其叛党随众,一举歼灭于午门外!”
“妙!真是妙!太妙了!”德宗频频点头,紧张和担忧的心情瞬间消除。
“皇上!”淳于仙突然跪地,“皇上,楼万楼谋反朝廷,祸害乡民,其罪之大,法不容诛,小女子恳求皇上,要我把这个叛贼押回青州,让乡民们将他碎尸万段!”
这时,德宗才注意到——淳于仙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他一笑,看看上官文涛,大体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他刚要开口夸奖淳于仙几句,没想到站在一旁的裴延龄突然插话:“你这乡野女子,好大的胆!楼万楼乃朝廷重犯,岂由你一个乡野女子押回去处置!荒唐!”
淳于仙不知道裴延龄是个奸官,是上官大人的死对头,她没敢再言语。
气氛略显尴尬,上官文涛想了想,急忙低声把淳于仙及其家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德宗讲了一遍,并恳求皇上,看在淳于仙护驾有功的份上,赦免其父淳于贤。
德宗闻听,点点头,立刻下旨:“淳于仙,朕念你护驾有功,朕赦免你父亲的罪,另外,朕念你有一颗忠孝侠义之心,朕封你为‘青州侠女’,每年享官银三百两!至于叛贼楼万楼,待朕返京,自会下旨将他腰斩两截!”
“谢皇上!”淳于仙叩头,谢恩。
“免礼!”德宗含情一笑,快步在筑坛上环视左右,“众爱卿,天高云淡,祈福完毕,叛贼遭擒,朕传旨,下山!”
文武百官跪地叩头,然后,跟在德宗后面,缓缓下山。
路上,上官文涛对淳于仙说:“淳于姑娘,回家后,你一定要代我向唐子文说感谢,此次泰山祈福,若没有子文派你来拦驾喊冤,捎来密信,不但皇上和众大臣会陷入危机而不知,就是你,只怕也很难再救出你的父亲。”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唐子文不准我打开布袋,且要我好好保护。”淳于仙恍然大悟,很感激唐子文的聪明和智慧。
“是,他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把安王和楼万楼谋反的证据交给我。”上官文涛解释。
回到山下,傍晚,皇上在整个兵营里大排宴席,以庆贺祈福顺利,擒获叛贼。
酒过三巡,德宗内心里隐隐想起了那个此刻就在离泰山不远的青州的矮奴唐子文,说真的,他真的很想他,很想再见到他,这次来泰山祈福,若没有唐子文的密信,那他这个大唐皇帝,只怕早已是刀下之鬼。他暗叹,矮奴,人间的精灵,唐子文,大唐的救星!冥冥中,他感觉,这似乎好像正应了一句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自己下旨废除了道州每年的矮奴之贡,所以上天才让矮奴唐子文救了自己。
感慨中,德宗安心在泰山等待长安的好消息。
终于,一个月后,从京城快马传来消息,说安王李丰及其叛党随众,已被监察御史权德舆和公冶豹率兵斩杀于皇宫午门外。与此同时,幽州叛军已被打败,淄青叛军也已被全歼。
裴延龄为了自身不被受到牵连,主动向德宗提出,他想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过问和参与朝政。
德宗思虑再三,说此事回朝再议。
但上官文涛心里明白,裴延龄这是以退为进,想暗地里重聚力量。他发誓,等回京后,他要继续与裴延龄斗,直到把裴延龄送上断头台,身首异处!
而南楚,所有的官员突然都派人给德宗送来了“忠心书”,表示永不叛唐,誓死效忠皇上。
德宗看罢,非常兴奋,即刻下旨,由公冶斌出任青州刺史,祈福队伍浩浩荡荡回朝。
几日后,淳于仙随公冶斌回到青州。当日,公冶斌下令释放淳于贤。三天后,在淳于仙的说媒下,大姐淳于兰与公冶斌,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幸福中,淳于兰感觉,一身英武的公冶斌,比起那个软弱的书生席慕春,要强多、可靠多了!这一切,都要感谢唐子文和林彩云。不光是自己因祸得福,整个淳于家也是因祸得福。
可是,唐子文和林彩云要走了。
淳于一家千恩万谢,跪地挽留,恳求唐子文和林彩云永远留在青州。但唐子文笑笑,隔日,与林彩云离开青州,去了位于东海之滨的蓬莱岛。
安定下来后,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忽一日,唐子文正在书房里给一老者看病,当地的里正跑来,哭着说,南楚道州的那个敢于向朝廷上书罢儒的好官阳城死了,享年七十岁,新皇上顺宗闻讯,因感念阳城的忠贞和功德,已下诏追封其为礼部侍郎。
悲!震惊!唐子文大哭,痛哭欲绝!回想过去,他心如刀割!矮奴之贡因阳城而终结,如今,善良的阳城去了,再也不回来了。苍天啊,你真是不公!唐子文满腹无奈和悲伤!
翌日,唐子文在家中设立阳城的牌位,从此,每日晨昏上香,叩头祭拜。
而在南楚,道州人痛哭阳城,无不心存感激。人们害怕后代子孙会忘了这位敢于为民做主、敢于向朝廷罢儒、惠及道州的好官,于是,家家户户,凡生男孩者,均以“阳”为字,并立阳城祠祭祀、纪念。祠中有一诗云:“道州罢侏儒,父子免离散,贤哉阳使君,祠前香一瓣。”后来,大诗人白居易在听说了有关阳城罢儒的事后,十分感慨,感动之余,挥笔写下一首古风《道州民》,为阳城扬名千秋:道州民,多侏儒,长者不过三尺余。市作矮奴年进送,号为道州任土贡。任土贡,宁若斯,不闻使人生别离,老翁哭孙母哭儿。一自阳城来守郡,不进矮奴频诏问。城云臣按六典书,任土贡有不贡无。道州水土所生者,只有矮民无矮奴。吾君感悟玺书下,岁贡矮奴宜悉罢。道州民,老者幼者何欣欣。父兄子弟始相保,从此得作良人身。道州民,民到于今受其赐,欲说使君先下泪。仍恐儿孙忘使君,生男多以阳为字。
渐渐地,在民间,直至今天,人们都把阳城奉为“福星”,心存感激和崇敬,时有纪念和祭拜。
而唐子文,在蓬莱的随后几年里,他终于呕心沥血,根据自己的所有的行医经历,写出了他的第一部神奇的医书《唐氏医录》,该医书,专治世人的一些疑难杂症。
而林彩云,更似有神灵护佑,先后,给唐子文生下了一双健康的儿女。
唐子文对子女寄予厚望,分别给他们取名:唐浩生、唐紫玉。
光阴似箭,随着被唐子文治愈怪疾的人越来越多,唐子文神奇的医术和不平凡的经历,由东海之滨,迅速传向各地,无数美誉,纷至沓来。
对此,唐子文只是淡淡一笑,他只求给病人看好病,从不希望得到任何美誉。
眨眼,这年冬天,整个东海之滨,异常寒冷,天寒地冻间,经常漫天飞雪……
是日,正值腊月初八,窗外,北风呼啸,雪花飘飘,突然,院里的黄犬一阵狂吠,紧跟着,柴门外,有个红衣女子,身影徘徊……
唐子文从窗口望去——大惊,大惑!两眼迷茫,久久地愣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