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九曲桥,皇城的御林军三五一伙,手持短刀和长矛,在不时地盘问每一个匆匆路过的行人,像是怕有谁突然闯进皇宫,行刺皇上。
老夫人毕竟见过大世面,没有把这短暂的绑架当回事儿,她一边走,一边劝上官文涛:“儿啊,你不必惊慌,你是朝廷大臣,那些蝥贼无非想从我们身上搜几两银子,还敢对我们怎样。”
“是,母亲。”上官文涛点点头,心情沉重。
可老夫人哪里知道,她和香莲的被放出,是唐子文去换的。
路旁,有个大香炉和石佛,丫环香莲停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老夫人轻声问道:“丫头,你在祈祷什么?怕不是在祈祷自己赶快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香莲娇羞一笑,脸上飞起两片红云:“老夫人,这回您猜错了,我没有在给自己祈祷,我是在祈祷佛祖保佑老夫人长寿、平安,不再被这些恶人欺扰。”
“哦。”老夫人开心地笑了,“你这丫头,不管有无给我祈祷,我都会给你找个好男人,把你嫁过去。”
“哎呀,老夫人,你又拿奴婢说笑,那男人哪个可靠,我才不嫁!”香莲一撇嘴,双手搀扶住老夫人,“我呀,今生今世,只愿相伴老夫人,春夏秋冬,风霜雪雨,直到您哪天看我不顺眼了,赶我走为止。”
老夫人笑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女人总要嫁人的。这样吧,我认你做干女儿,等哪天我相中了一个有财有势的好公子,就托人去说媒,然后,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把你嫁过去。”
“谢谢老夫人!”香莲感动,抱住老夫人很亲,感觉老夫人就如自己的母亲。
走到府门口,香莲含泪道:“老夫人,那有财有势的好公子,岂是我一个奴婢能嫁的,若老夫人真心想为我好,那干女儿求您老人家做主,把我嫁给唐子文!”香莲表情郑重,不像在说笑。
闻听此语,上官文涛异常惊讶,急忙把一缕目光看向林彩云。
林彩云忧伤地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心海里,波澜起伏。很明显,香莲真的要与她抢子文。可子文,现在还在坏人手里。香莲只顾自己乐,还和老夫人根本不知道。唉,好无助!
走进府门,老夫人轻松了许多,对香莲说:“这有何难,待我和子文一说,他必然同意。子文一生苦难,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好媳妇,是他三生修来的福!”
“可是——”香莲欲言又止,眼神瞥向身旁的林彩云。
老夫人点点头,明白香莲的意思,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服子文的,林姑娘出身大户,她不会看上子文的,她只是同情子文,一路跟随、照顾。”
“老夫人,我……我……”林彩云走在身后,要大哭,她感觉委屈,悲伤,千言万语,此刻,却又不能告诉老夫人和香莲。无助中,她把目光投向上官文涛,向他求援,希望他赶紧跟老夫人和香莲说,是子文去换回了她们俩。
上官文涛明白,急忙快走一步,走到母亲的前面,施礼道:“母亲,请您稍微停步,涛儿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您说。”
老夫人停住脚步,立时不悦,容易一沉:“涛儿,外面冷,有话到房里再说。”
“是。”上官文涛毕恭毕敬,急忙闪到一旁,不敢再言。
老夫人继续对香莲说:“你和子文的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等我选个良辰吉日,就给你们完婚。我城外还有几十亩薄田,到时,送给你们夫妻……”
“老夫人!”林彩云实在忍不住了,突然跑到老夫人的前面,喊道,“老夫人,你不能把香莲嫁给子文!不是彩云有意要阻拦,实在是因为子文现在还在坏人的手里,生死难料!您知道吗,您和香莲被安全放回,就是子文去把你们换回的!”
震惊!老夫人傻了眼。寒冷中,她周身开始颤抖。她看看儿子,一时说不出话。香莲搀扶住她,后悔刚才自己说的一些话。她感觉压力很大,双腿一颤,扑通跪地,恳求上官文涛一定去把子文救回!
上官文涛叹口气,保证道:“你们都放心吧,我一定把子文救回!”
身后,一阵吵嚷,几十个家丁哭着把于小三的尸体抬了回来。
上官文涛一阵悲伤上涌,抬手吩咐:“先把小三的尸体抬到东跨院的柴房停灵,择日,我们再好好安葬。”
“是,少爷。”几十个家丁各抹着眼泪,把于小三的尸体抬向东跨院。
一会儿,上官文涛随母亲走进客厅。老夫人坐下后,考虑片刻,嘱咐上官文涛:“涛儿,子文真是一个重义气之人,今生,你遇上这样一个好人,你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要把他救回!不然,我绝不饶你!”
“是,母亲,我会的,我一定把子文救回!”上官文涛一咬下唇,郑重道。
目睹这些,林彩云很欣慰,为子文担忧的心,略微放松了下,只要上官大人夜进裴府,相信是能救回子文的。她泪水泫然,悄悄观察站在一旁的香莲——难道,自己真要等老夫人给香莲和子文完婚?若真这样,自己该怎么办?是离开子文,还是继续跟着?她陷入茫然。
香莲轻声说:“彩云妹妹,你不用担心子文,少爷肯定能将他救回!”
林彩云淡淡一笑,应付道:“谢谢香莲姐如此关心子文,他一个矮奴,难得你能看上他,祝贺你就要成为他的新娘。”林彩云话语酸酸,表情上,悲伤,沉痛,更多的,是担忧。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谁比她更关心子文了。
香莲脸一红,尴尬道:“子文是个奇才,只怕到时老夫人一说,他还未必看上我呢。好在,有老夫人做主、成全,我也就放心了,等我和子文成了婚,我们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的。”
林彩云泪流满面,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失去子文。
香莲递给她一块手绢:“我知道你舍不得子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我不会阻拦的。”
“你真会欺负人!”林彩云扭开头,心痛绵绵,泪水滴在了脚面上。
上官文涛说:“事情异常棘手,如果我带人硬冲进裴府,那肯定会惊动皇上,万一皇上以为我们这些大臣整日在为一个矮奴争斗,那他肯定会降旨怪罪,所以,我还是晚上夜进裴府,争取悄悄救出子文。”
老夫人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个裴延龄极其阴险,狡猾,你一定要小心!听说,整个裴府,到处布满了各种机关和陷阱。”
“是,母亲,我都记住了,您就放心吧!”转首,上官文涛注视着满脸忧郁和悲伤的林彩云。他很无奈,此刻,他很理解林彩云复杂而又着急,对子文的一片深情。可母亲的决定,他是不好反对的。如果子文不答应这桩婚事,那母亲肯定会不高兴的。
香莲插话说:“少爷,你一个人去裴府太危险,我想和你一块去救子文!”
林彩云一怔,她没想到香莲会突然这样说。她和子文从小一块长大,怎能眼看着他被别的女孩抢去。她擦了一下眼泪,向前一步,阻拦道:“上官大人,我也想和你一块去救子文!”
“你不能去,你身子太弱。”香莲阻止。
“我可以在外面观察动静,有坏人出现,我可以喊大人,提醒大人。”林彩云丝毫不想示弱,坚持要去。
“那也不行!子文很快就要和我拜天地了!”香莲怒目而视,似要打林彩云。
“你!”林彩云气愤,“你太霸道了!”
“我就是霸道!我告诉你,这是在我们长安,不是在你们那个穷道州!”香莲欺负道。
“住口!”老夫人生气了,手拍桌子,制止道,“你们两个谁也不准去,你们去了,只能耽搁文涛进去救子文。”
“是,老夫人。”林彩云和香莲互相敌视,谁也不敢再争执。
上官文涛调和说:“是啊,你们终归是女子,救人这种事,不是你们体力所能行的。你们在府上好好照顾老夫人,我就感激不尽了。”
“那你一定要救出子文!”两个女人几乎异口同声。
上官文涛笑了,坚定道:“那是自然!”
香莲还是担忧,走过去,摇晃着上官文涛的胳膊:“少爷,子文现在是我未来的夫君,你一定要把他救回,否则,我就要守寡了,我会撞墙而亡!”
“哟,这么快就把子文当成自己的夫君了,真不知道害臊。”老夫人瞅着香莲,笑道。其实,她是想缓解一下客厅里的悲伤和压抑的气氛。
香莲一撅嘴:“老夫人,您就知道拿我取笑,以后,我不陪您去寺庙烧香了。”内心里,她很渴望自己早日和子文拜天地,入洞房,搂着子文睡……嘿嘿,子文那么小,和那样的小丈夫睡,该是多么有意思!她有些胡思乱想。
傍晚,上官文涛为了让大家都放心,他再次向母亲保证:“母亲请放心,我一定救出子文,绝不让他落入裴延龄老儿的手里受苦。自从认识了子文,我早已把他当成我的亲兄弟!”母亲说:“好,你去吧,我放心。”
吃过晚饭,上官文涛对府上的众家丁交代了一番,然后,他穿上一身夜行衣,黑纱遮面,手提宝剑,快步出府,一路飞奔,来到裴府外面。
裴府离上官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约有几里地。
上官文涛站在墙下,左右瞅瞅,然后,飞身跳进院子——
院内,冷凄凄,静悄悄,几幢小楼上,灯火微亮,无人走动和声语。他猫下腰,开始挨个院子寻找唐子文可能被关押的地方。待寻到后院,一幢大木房子里,烛光正亮。他趴在窗口,从一条缝隙向里观望——房内,裴延龄正在搂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调笑不止。仔细看,此女子妖里妖气,樱桃小嘴,唇红齿白,粉红脸蛋,玲珑尖鼻,颇有些勾栏院的风月。估计,她不是裴延龄新纳的小妾就是他府上的丫环。
烛光摇曳中,裴延龄在说:“怜儿,只要你依我之计,你绝对能迷住皇上,到那时,你在宫中潜伏,做我眼线,咱还怕哪个朝中大臣再去皇上那儿偷偷告我。”
两人得意地笑。
怜儿忐忑道:“老爷,您的话我谨记在怀,对外,我就说您是我的义父,在这儿,我就是你床上的女奴……”怜儿脸色含羞,低头不敢正视裴延龄。
裴延龄高兴道:“说得好,说得好,正是如此!”说罢,他把怜儿推倒在床,两人开始翻闹……
一会儿,怜儿赤裸裸坐在床上,犹豫道:“老爷,听人说,那矮奴甚是可爱,我也想玩玩,不知你可愿意。”
裴延龄不在乎:“这有何难,只要你喜欢,改天我给你抱来,随你玩!”
“真的?那今晚呢?”怜儿激动,兴奋,瞪大一双眼睛,盯着裴延龄。
裴延龄用手捏着怜儿粉嫩的脸蛋:“今晚怕是不行了,矮奴此刻在我女儿秀芳那里,她说头痛,要矮奴给她治治。”
“哦。”怜儿眉梢一挑,神秘一笑,“老爷,小姐怕不是头痛,而是浑身痒痛,比如腰那儿。”
“不得胡言!”裴延龄怒道,“我女儿岂非那种下贱之人,她不会乱来!”
怜儿不服,低声道:“鬼才知道!”
裴延龄沉默,转首,一双恶眼看向窗子。
怜儿继续说道:“老爷,我偶然听街上人说,小姐发狂了一般,喜欢上了那个上官文涛,对他一片深情,还说非他不嫁,可有此事?”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绝无此事!我与上官家有仇,我女儿怎会看上那个傲慢的上官文涛!”裴延龄气愤,一股怒火,似要烧死怜儿!
“无风树不响,此事,抑或有,抑或无吧。”怜儿一扭头,颇觉受了委屈。
裴延龄哪舍得美人不悦,急忙用手拉过怜儿,一通天上地下的花言巧语……
窗外,上官文涛暗骂:“奸官老儿裴延龄,总有一天,我会收拾你!”随即,他轻轻退出此院,弯腰来到裴延龄女儿裴秀芳的绣楼。墙外,隐约传来几声狗叫。
小楼很静,楼道里,几个丫环已冻得抱成一团,相互取暖,沉沉睡去。他悄悄越过她们,轻轻走到楼上。隔着门缝,他看到——里面,雾气升腾……
仔细看,原来,裴秀芳正在给唐子文用一个大木盆洗澡,一边洗,她还一边用挑逗的话语说:“矮奴,你是大唐国第一才子矮奴,我好喜欢你,今夜,你若乖乖从了我,改日,我一定找个机会偷偷放了你,否则,你落入我们裴府,你休想再回到上官那儿。你也知道,我爹爹是朝中大臣,他想杀谁,是绝不会手软的!所以,你要让我高兴!”
“呸!”唐子文怒道,“你个不要脸的妖女,你不得好死!”他用一只小手去抓裴秀芳的脸……裴秀芳笑了,一把抓住唐子文的手,用他的小手抚摸自己的脸蛋……喜悦中,她闭上眼,陶醉其中……心里,迫切想从头至尾好好玩一玩这个连皇上都喜欢的才子矮奴。
唐子文无奈。他明白,面前这个恶女人,已周身上下,欲火正燃。
稍后,裴秀芳给唐子文擦干身子,把他抱到了床上……
看到这里,上官文涛愤怒,真想冲进去一剑结果了这个贱女人。但他观察,裴秀芳只是春情涌动,一心想占有唐子文,并不想伤害唐子文。他放心了,既如此,那就先不救子文,这样,子文虽身心受些“折磨”,但裴秀芳终归是一个未出阁的名门小姐,从吃亏赚便宜来说,子文还得到了裴秀芳的处子之身。
唉,矮奴之命,身不由己!
想到这儿,上官文涛无奈中,忍不住偷笑了下。
走下楼,来到院子当中,四周,一片寂静。
楼上,裴秀芳开始脱去全身的衣服,在床上抱着唐子文……她很好奇,着迷,在她看来,唐子文既是个小孩,也是个少年,既不懂男女之事,又深谙男女之事。
被动中,唐子文反抗,挣扎,迷茫……但他身躯弱小,一切都无法阻止。这就是一个矮奴的命运。
裴秀芳厚颜无耻!其实,她本来就是个风风火火的野蛮女子,平时,在长安内外,对任何人非打即骂。这会儿,她目睹唐子文少年而又小孩的奇异的身体,她深深迷恋……在她眼里,唐子文是个矮奴,就是要富家男人和女人“玩”的。
唐子文痛苦,泪水横流。他恨,愤怒,迫切希望有把利剑从裴秀芳的后胸插进去!
楼下,上官文涛在院子里徘徊少顷,飞身出墙,匆匆回到府内。
坐在客厅,他暗暗发誓,就是自己遭乱箭射死,也一定尽快再择时机,救出唐子文。不然,子文是自己去道州请来的,也实在对不起子文和彩云。
林彩云走了进来:“少爷,子文怎么样了?你怎么没有把他救回来?”
上官文涛知道,林彩云对唐子文一腔深爱,自己绝不能把刚才在裴府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告诉她。他沉吟片刻,找个理由说:“林小姐不必担心,据我去暗中观察,子文现在一切都好,只是,他被关在一幢到处都布满暗器的小楼里,我暂时无法进入,所以,明晚,我带了绳索,再去救他。”
“哦。”林彩云长舒了一口气,但心里依然隐隐担忧。
香莲端茶进来,听少爷说“子文现在一切都好”,她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林彩云看看香莲,眼角中掠过一丝女性天然的恨意。是啊,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是会相互产生排斥和敌意,那心中的恨,更如潺潺小溪,缓而不断。
突然,香莲扑通跪地:“少爷,我求您一定要把子文救回!”
上官文涛急忙一把拉起香莲:“香莲,你这是哪里话,不用你求,我也自然会把子文救回!”
香莲这招真是高明!既逼了上官文涛,也显示她比林彩云更关爱唐子文。
林彩云有些措手不及,绝不能认输,她也扑通跪地,求道:“上官大人,我和子文来长安不容易,我求您一定要把子文给我救回来!”
上官文涛笑了,伸手拉起林彩云,:“你们两个今晚这是怎么了,在互相较劲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都不求我,我也一定要把子文救回!他不但是大唐国的功臣,还是我的好兄弟!”上官文涛坚定道。
“那明晚,我和您一起去,子文最熟悉我了,隔老远就能闻到我身上的气息。”林彩云面含悲伤,乞求地看着上官文涛。
“不行!”香莲不服,叫嚷道,“你凭什么去,你要去,那我也去!”
“胡闹!”上官文涛一拍桌子,“你们两个都闹够了没有?!你们在逼我吗?!怕我不去救子文了吗?!真拿你们没办法!”上官文涛非常生气,走出房去。
两个女人各冲对方“哼”了一声,然后扭头背对背,各自怀着对唐子文的巨大的担忧和爱的心情,不再言语。
上官文涛来到书房,思前想后,觉得一定要好好安葬于小三,不能叫他已在九泉之下的父母见到他,一家人抱头痛哭,骂他上官文涛是个不尽情义的恶主!那样,他会很难受,终生痛苦!
“少爷,不好啦,小三诈尸了!”家丁茅道生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
“天哪!”上官文涛头皮一阵发麻,“真是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