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衡登上城楼,亲自指挥将士们应战,宋铭看着血流成河的城池,满目疮痍,一念之差,握在手中的珠链又收回袖中,劝道:“殿下,还是将苏樱眉交给将士们吧。”
墨子衡断然拒绝,“天命有归,岂是人力,那是小人之举,男子汉大丈夫,定当心怀坦荡,行事光明磊落,即使战死沙场,头可断,血可流,怎能利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宋铭理屈词穷,愣在原地,陈赫不死心道,“兵不厌诈,苏世雄又岂是君子所为?难道殿下愿意让自己的臣民百姓白白丧命,无辜牺牲,况且苏世雄也定然不会对亲妹妹怎样,我们只是用她来扰乱敌方的军心,拖延时间,等栗文举援兵一到,自然可保苏樱眉安全。”
众将士也纷纷跪求墨子衡不要被红颜祸水迷惑,交出苏樱眉,墨子衡拂袖离去。
苦等援兵的将士们失去耐心,吵吵嚷嚷,乱作一锅粥。兵士们也是怨声载道,纷纷指责苏樱眉媚失德行,殿下已被妖女迷惑。
一时间,军心涣散,墨子衡民心尽失。
洛冰暗自授意侍卫将樱眉交给陈赫带上城楼,赏给守城的兵士们。
樱眉迎风而立,姿态冷傲淡漠,白裙扬起,似一朵洁白无瑕,傲然出尘的青莲,发丝缠绕纷飞,犹如前世今生纠缠不清的爱恨嗔怨。
一些离家数月,困在城中的兵士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正在一步步逼近,早已破胆寒心,陷入绝望疯狂。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无处发泄,看到敌军的家眷,心中积攒的仇恨和愤怒,悬河泻水般汹涌澎湃。
将士们哄然上前,狞笑着替她松绑,趁机胡摸乱捏一把,樱眉无处躲藏,一步步后退,兵士们步步紧逼。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兵士推了樱眉一把,樱眉跌坐在地上,向后退缩,另一个兵士粗暴的将她的一只脚架起,樱眉泪水滂沱,使劲挣扎,鞋不慎甩脱,肥头大耳的兵士握着鞋凑近鼻端,轻轻一嗅,一脸淫笑,语调夸张道,“真******香啊。”
月神隐藏在城楼对面不远处一座高台上,亲眼目睹着一切却无能无力,双拳紧握,指尖深深嵌入肉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手心纠缠的曲线蜿蜒流下,渗入指缝,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心似乎也在滴血。
月神心痛难平,愤然挥拳打向石柱,没有动用丝毫神力,石柱却陷下一个血迹淋漓的深坑。
四大神使生怕月神出手阻拦,纷纷劝道,“殿下息怒,黛月仙子马上就要安然渡劫了。天有天规,人亦有人法,仙界同族的悲剧尚可出面劝阻,但是凡尘俗事,万万不可插手阻拦。”
月神无力的垂下手,不发一言。
城楼上,众人哄然大笑,樱眉失去理智,顺手抄起身边的杂物疯狂的扔去,一不留心,裙子被一旁看热闹的人撕去一半。
满嘴胡茬的大汉手中拿着一块破布条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樱眉手忙脚乱的捂住剩余的半截裙子,猝不及防,腰间的锦带也被人扯下,那人捧腹大笑,又拽着锦带得意的乱舞,众人纷纷击掌叫好。
樱眉悲愤羞恨,痛哭流涕。
两个人弓着身子抓住她的腿,欲要按住她的膝盖,只听刺啦一声,樱眉的外衫也被人撕裂。
樱眉万念俱灰,忙乱中抽下一个男子腰间的佩刀,胡乱挥舞着指着他们,“墨子衡,我恨你生生世世!”
围观的兵士被凄惨悲烈的哀嚎声吓了一跳,不敢再上前。
樱眉终究不堪受辱,折腰从城楼跳下。
战火纷飞中,清寒月色下。樱眉衣袖纷飞,白裙飘逸,发丝纷扰散开,女神般高贵冷傲,宛若一朵暗夜盛开的纯黑馨薏花,中间镶嵌着花蕊般纯净凄美的面孔,那哀伤迷离的眸子,似乎流淌着说不尽道不完的伤痛;亦如扑火的飞蛾,执迷不悔,只为追逐自己的爱情。
宋铭看到樱眉被将士欺辱的那一幕,良心倍受煎熬。百般挣扎,终于对墨子衡坦白了一切。
墨子衡恍然忆起了一切,疯了一般冲向城楼,却终究是迟来了一步,一切都结束了,血染白莲,宿命般的一场生死离别,犹如初见时,那个红衣曼妙的她娇媚的笑望着自己。
墨子衡眼中闪过悲伤哀恸的细碎光芒,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是水中捞月一场空,有心无力间,眼睁睁的看着她,像一个落入凡尘的精灵,凄美悲怆的决然翩逝。
墨子衡手中的珠链兀自断裂,如同这场浅薄到还未开始就戛然而止的缘分,一颗颗珠子如同泪水沉沉滚落,是谁不幸落入了这滚滚红尘,受尽屈辱和伤痛,誓与肮脏喧嚣的尘世诀别,又悄然无息的带走了谁的心。
墨子衡手心中攥着余存的几颗珠子,眼中寒芒乍现。
月神远远遥望,眼中翻涌着墨黑的波涛,深叹一口气,情绪慢慢归于平静,心中却沉甸甸的,不知道沉淀在心间的究竟是愤怒,沉痛,抑或疼惜?还是如释重负?
四大神使相顾唏嘘,感叹不已,不约而同地逾矩现身,作揖道,“恭喜月神殿下,黛月仙子第二世轮回,终于应劫而过,殿下当保重神体。”
月神眉宇间一丝怅惘,尽显疲惫之色,点点头,决定返回明月山。
栗文举的援兵姗姗来迟,并未援助墨子衡,而是和苏世雄联手攻城。两人各怀鬼胎,合计着等到攻下城池后再一决生死。
城中的水源半个月前就已经被敌军切断,任何人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人鱼族失去水源太久就会现形,灵力丧失,肉体枯竭而死。
洛冰万万没有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惊慌失措的想着应对之策,忽见墨子衡手中提着一把剑冲进来,来不及相迎,墨子衡已将手中的珠子全部摔向自己,冰冷的珠子狠狠砸过来,打在她的脸上、额角、眉眼处,却仿佛砸在她的心上。
墨子衡厉声质问,“大胆栗姬,为何如此狠毒?”
洛冰凄婉一笑,面露不屑,受伤的眼神令人心碎,猝不及防间墨子衡一剑刺向自己。
洛冰本就缺水多日,灵力薄弱,勉强只够维持人形,几天前,她腿部的鳞片开始斑驳显现,一直用裙子掩盖隐藏,此时,利剑伤人更是锥心之痛,洛冰一声悲鸣,双腿立刻化为鱼形。
墨子衡和众人大惊,相顾退避,周围的侍卫和侍女如惊弓之鸟纷纷四散奔逃,见者未见者遇见频传,都说栗姬是妖魔鬼怪,世人皆闻风丧胆。
墨子衡拿剑指向她,“你究竟是人是妖?”一夜夫妻百夜恩,往日恩情历历在目,说没有丝毫的情意那是假的,只是情到浓时情转薄,爱到深处心亦苦,心若无痕,何来叹息?
战鼓喧天,呐喊音破,战火弥漫间,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洛冰泪洒前缘,凄厉悲鸣,“没想到,即使重新来过,你依然选择了她,难道,我在你心间真的就如此低廉吗?南渊,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南渊这个名字,墨子衡瞳孔一紧,心中莫名的有些刺痛,茫然若失道,“我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洛冰失声狂笑,所有的不甘心和爱恨嗔怨都化作孤注一掷的戾气,拼尽全力将仅剩得灵力凝聚,将墨子衡前世为南渊上仙时的全部记忆注入他的脑中。
城池被攻陷,栗文举和苏世雄两队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墨子衡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南渊上仙和洛冰的美好往昔,南渊上仙和黛月仙子宿命般的相遇,一切回忆在墨子衡脑中全部重现,一幕幕重演,黛月仙子一步步走向诛仙台,决然跳下轮回道,墨子衡心中骤然一痛,情不自禁低唤一声,“黛月…”
铺天盖地的箭带着耀眼的火种从天而降,射向洛冰和墨子衡。
洛冰纵身扑向墨子衡替他挡去乱箭,一边用鱼尾力扫狂澜,洛冰已经身种数箭却面无异色。
墨子衡漆黑的瞳孔中悲潮暗涌,一时分心,自己也中了几支箭,幸好不再要害之处,喃喃道,“洛冰,我此生即将要应劫而过,你这又是何苦,人鱼族离开海域灵力受损,更何况你化为人形又受伤,如果失血过多,你就回不了海域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你不能违背天命,否则万劫不复。”
洛冰红着眼,大滴大滴的人鱼泪珠滚落,“事到如今,我还有回头路吗?我偏不信命!”眼中的倔强越加浓烈,紧随墨子衡的脚步,固执的替他挡去乱箭,执着道,“你还不能死,你必须回答我,此生可曾真心爱过我?”
城中百姓盲目逃窜,像无头苍蝇般一路横冲直撞,墨子衡眼中似闪过一丝怜惜,却分不清楚究竟是为谁而伤痛,“你执念太深,何必庸人自扰?”突然,深深凝视了洛冰一眼,折回原路,一边指挥百姓逃亡,一边身体力行挥剑帮他们挡箭,墨子衡自己身种数箭,终于失血过多,精疲力竭的晕厥倒地。
洛冰凄厉悲鸣,“南渊!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一世,你可曾爱过我!?”正欲离去,突然城楼上面有人大喊,“快,放箭!栗大人有令,杀死这个妖怪!不可伤及墨子衡,活捉墨子衡!”
洛冰抬头望去,一队侍卫端弓欲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为首得将士是栗文举手下,洛冰认得他,直勾勾的盯着他傲然冷笑,眼神轻蔑妖娆,“无知凡人,雕虫小技!”毫不在意的面应万箭朝自己齐发而来。
洛冰身种数箭,却依然鄙夷冷笑,想要捉弄一番愚不可及的凡人再离开这个伤心地。
突然,灼热的痛感遍布全身,洛冰凄厉一声惨叫,声音尖锐凄惨,发出人鱼族最撕心裂肺的一声悲鸣长啸。
洛冰感觉到自己如同置身沸腾的油锅煎炸一般,全身灼痛,腾起水泡,发出咕咚咚的响声,上身开始腐烂,发出焦腥恶臭,鱼尾上星星点点的淤青大片大片的扩展漫延,逐渐焦黑,冒着嘶嘶的青烟,鱼鳞一片片掉落蚀化,黑烟弥漫。
洛冰痛苦得扭动着身子,悲嗥道,“卑鄙小人,箭上有毒。”
墨子衡意识逐渐模糊,听到凄厉的嘶鸣声仿佛肝胆俱裂,这是刻骨铭心的一场永别,临终前却还要受一遍痛彻心腑之苦,哽咽叹息,“果然是法不容情。”悲悯顿生,绝不能让她一错再错下去了,漆黑的眼眸中柔情浮现,轻唤道,“冰儿,你为何这样傻。”
洛冰已经面目全非,唯有元灵慢慢恍惚,听到南渊口中久违的柔情轻唤,不知该悲痛哭号还是该放声耻笑,洛冰,你真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瓶澜茵海的千年水母剧毒明明是用来对付黛月的,没想到,多行不义必自毙,却是自己受了报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洛冰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耗尽全部力气悲鸣道,“父王,你好狠心!至死都不愿见我一面,不是我一意孤行,是你太偏心,为什么要把皇陵刀给洛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东海整个龙族都唾弃我!鄙薄我!欺辱我!他们最终抛弃了我,我这样苟且偷生,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南渊,唯独你对我最好最真心,前世,是我不得已辜负了你的情意,这一世,我不会再傻了,我终于可以选择陪你一起死。”说罢,顷刻间化作一缕迷蒙的水雾,如同一场烟雨洋洋洒洒的落下,终究还是逃不过天谴,自此魂飞魄散。
“放下一切怨念才能感化苍生。”墨子衡凄苦一笑,心无挂碍的闭上眼睛,虽死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