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月影幽清,荷花暗香怡人。
洛冰纵身一跃,转眼没入水中不见踪影,水面瞬间恢复平静,只有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微微荡漾开来,人鱼族只有恣肆徜徉在水中,接触到水源才能任意操纵自身的灵力,一旦离开水源,灵力就会变得薄弱,若是要将鱼尾幻化为人形,那原本就变得薄弱的灵力就勉强只够维持幻体,但是也需要每隔几天补充一次水分,凝聚灵力重新幻化人形,这是人鱼族的致命伤。
明月凌空照人,树荫婆娑,花影摇曳,疏密重叠,错落有致,清风过处,幽香暗自来。
烛火微微晃动,一股劲风突袭,熄灭了烛火,只余一缕轻烟,袅袅漂浮着,缓缓消散,一个面孔冷硬得男子偷偷潜入樱眉寝室,冷眼斜睨床榻上熟睡的樱眉,满目鄙夷,顺手将一封信迅速塞入枕下,一脸嘲讽冷哼一声,似乎根本不怕将她惊醒,气定神闲的坐在榻前,伸手轻抚樱眉的面庞,冷冷叹了口气,“果然是天生丽质,勾魂摄魄的一张脸。”
樱眉骇然惊醒,猛地坐起,见是个陌生男子居然肆无忌惮的坐在自己榻前,惊慌失措的呼喊,“来人!有刺客!”
那男子居然无动于衷,眼中寒芒逼慑,樱眉身子颤抖着往后靠缩,瞪着他冷着脸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你猜。”男子诡秘一笑,邪魅的声音格外渗人,“我是你前世的宿敌,前来取你性命,你怕吗?”
呵,樱眉冷笑一声,“荒诞至极,大胆狂徒,还不快逃,不怕侍卫进来将你活捉。”
侍女春儿就住在对面的屋子,听到樱眉的叫喊声,将头发和衣服扯的更凌乱些,慌慌张张冲进来,陌生男子却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手举长剑指着春儿,轻吐出一句话,“去请你们王子殿下过来。”说罢,一个侧身,跃出门外,潇洒离去,与尖声惊叫的春儿擦身而过,侍卫们冲进来早已不见男子的踪影。
墨子衡惊闻有刺客,随洛冰匆忙赶到,看樱眉并无大碍,心中暗自松下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墨子衡一脸沉静,眼锋所及之处,无一纰漏,屋内陈设皆妥善完好,樱眉早已穿戴整齐,侍女春儿却衣衫凌乱不整,裙带歪斜,似是匆忙之中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哭哭啼啼道,“回禀殿下,奴婢在房间睡觉,忽然听到有人进了苏美人房间,奴婢被惊醒,急急忙忙想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听见苏美人房中传来……”
春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将头埋的很低,声音细如蚊吶,越来越不清晰,墨子衡的视线直直穿过了她的肩膀,眼眸淡然得没有一丝温度。
“传来什么?”洛冰见春儿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样子,急不可耐的厉声催促。
墨子衡原本冷眼瞧着扭扭捏捏的春儿,看她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奇闻来,忽闻洛冰突然一句不同于往日温柔娇软的语调,心中隐隐有些惊异,脸上不悦,却也神情恬淡,不急不躁,耐心的静待下文。
春儿被洛冰尖锐的一声呵斥吓得六神无主,又撞到她寒利如刀锋的眼神,逼迫的她无处躲藏,忙语音颤抖,怯懦道,“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女子的娇声细语声……还有……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奴婢……奴婢听见那些声音臊的面红耳赤,进退维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胆奴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樱眉不可置信的冲上前去,一把拽起她,目光寒意凌人,紧盯着她,怒火攻心。
“住手!大胆苏美人,殿下在此,你是想要杀人灭口吗?”洛冰厉声制止她,递眼色给侍卫,几名侍卫上前拉开了苏樱眉。
墨子衡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面色微冷,目光直直越过众人,威慑之芒令人难以抵抗,抓着樱眉的侍卫心中一颤,吓得连忙松开樱眉。
春儿有洛冰撑腰,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奴婢绝不相信苏美人会和其他男子做出如此龌龊肮脏的事情,当时猜测一定是其他守夜的姐妹和侍卫私通被苏美人发现,遭受挟持,因为过于担心苏美人的安慰,就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樱眉听了春儿的话又怒又惊,看到洛冰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阴险冷笑,心中顿悟,原来是她们合伙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目光凛然朝墨子衡看去,想要一窥他的神色和态度,不想却与他的目光狭路相逢,他的目光温淳淡然,是那样平静无波,似清澈见底的溪水。
樱眉满腔的怒火仿佛被他温润柔和的目光瞬间熄灭,墨子衡眼眸中似乎流转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别有情绪,樱眉心中一颤,有些疑惑,难道他想起了自己,樱眉微微一笑,将愤怒隐忍在心中,作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准备听听接下来她们要唱什么戏,好给自己一个机会,能够赌一赌他的心。
春儿以为樱眉是理亏词穷,胆子越发大了,谎言似信手拈来一般,“待春儿冲进去,却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衣不蔽体,抱着衣衫尽褪的苏美人,苏美人看到是奴婢,匆忙之中将一封信塞入枕下,奴婢见屋内并无其他守夜的侍女,当时只觉得震惊羞耻,无地自容,又急忙跑出去,那个男子也趁机逃离,奴婢后来一想,为何当日没人守夜,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妄加猜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奴婢,奴婢,不得好死。”
春儿向樱眉偷偷瞄去一眼,又心虚的低下头,那晚是自己和当值的青儿换了班,故意没去守夜。
不知是谁授意,已经有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径自走向樱眉榻前,将她枕头翻了个底朝天,轻车熟路的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墨子衡。
墨子衡微微一愣,似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下意识的凝视着樱眉,缓缓打开信,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樱眉看到他的眼神冰凉的没有一丝情感,逐渐心灰意冷。
樱眉仰天大笑,笑声凄凉悲壮,不屑一顾的傲视众人,却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墨子衡手中的信上,眼神冷傲嘲讽,真是可笑至极!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沦落成了这种俗套桥段中的女主角。
樱眉自小生长在侯门深府,见惯了、也听多了那些妻妾成群的府门内院中,众多庸脂俗粉为了一个男子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悲惨故事,樱眉从小就非常厌恶那些肮脏卑劣得行径,却也心疼那些愚昧无知女子的痴情悲剧,更痛恨男子的花心薄情,所以,她一心想要找到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憧憬向往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情缘,心存执念,苦苦追寻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纯粹感情,无形之中却造就了她“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偏执性情。
墨子衡面无表情的看完信,虽然春儿的谎言漏洞百出,疑点重重,但此信的内容却是千真万确,墨子衡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故意做出一副虚惊一场的释然轻松,哈哈大笑,又寒脸怒叱道,“大胆奴婢,信口雌黄,编造虚假谎言,这不过是普通的家书一封,来人,将她带下去。”
“殿下,奴婢冤枉啊。”春儿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难以置信的惊愣在原地,直到被侍卫强行拖着往外走,才凄惶哀嚎,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栗姬娘娘救我,你答应过……”话还未完就被人用布条堵上了嘴,春儿心中惊疑,什么时候起,宫里有了这种不许罪犯伸冤的惩罚?
春儿眼中写满惊骇惶惑,回眸寻找栗姬的身影,却看到栗姬微微冷笑,任凭自己怎么挥舞挣扎都漠然置之,不理睬自己,春儿这才幡然惊醒,回头瞧见将布条塞入自己口中的侍卫似面带讥讽,冷眼旁观,心中悔恨交加,泪水滂沱。
“都下去吧。”墨子衡冷眼瞧着樱眉却对洛冰道,“更深露重,栗姬,你也回去歇息吧,小心着凉,本王今晚就在苏美人处歇了,往日冷落了苏美人,本王很过意不去。”
洛冰心中愤恨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强颜欢笑,款款离去。
待众人退下,墨子衡当着樱眉的面将信重新展开,眼中情绪不明,沉默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苏美人,说说这信上都写了什么?”念在往日情份,本王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樱眉冷笑,“王子殿下不都已经亲眼看过了吗?何必还要樱眉重述?”上面苏世雄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真是天大的讽刺。旁人或许辨不清真伪,但樱眉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哥哥写家书的时候从来不会署名苏世雄这三个字,一边都用建邺二字。这是哥哥的小字,爹爹晚年的时候,每次新年贺礼,都是哥哥代替爹爹去都城觐见王子殿下,寄来的每一封家书上都是建邺二字,这是苏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包括家父过世后,哥哥给嫂嫂和自己寄来的家书也是署名建邺,折信的习惯,也不是两角对折成方块形,而是一角对折成三角形,再将两角向上对齐成小方块,因为哥哥手握兵权,防范之心高于常人,为防止心怀叵测之人模仿字迹冒充自己,所以刻意在给家人的家书上做了独特的细节记号,以便自己人区分辨别。
樱眉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看得出墨子衡似乎很在意。樱眉面色凄冷,神情孤傲冷漠,嘲讽一笑,不屑的移开目光,看向他处,如果你相信她们,又何必再来问我。
墨子衡对信上的内容深信不疑,只是心中存着一分私心和侥幸,期望着樱眉能回心转意,想着应该给她一次机会,心思暗涌间,忽然一笑,拦腰抱起她,提步向榻前行去。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樱眉陡然一惊,挣扎着想要跳下他的怀抱,墨子衡却紧紧抱着她,牢牢箍住她的手腕,使她的反抗变得无济于事。
“你是本王的女人,你说我要做什么?”墨子衡笑的温文尔雅,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粗暴得将她扔在榻上,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从容淡定的贵雅风度,一把扯开樱眉衣襟处的锦带,樱眉一边用手挡在心口,一边屈膝踹向墨子衡腿部,墨子衡却顺势拽住她的腿猛地向下一拉,只听呲啦一声锦绢被撕裂的声音,樱眉得裙子被撕去了一半,露出了白嫩细腻的小腿。
樱眉胸膛起伏急促:“你……你不要逼我……”她生平最恨别人强迫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何况墨子衡对自己毫无诚意还心存怀疑,往日的怨恨全部爆发,恼羞成怒,索性放手不再遮挡胸口,握拳砸向墨子衡,挣扎反抗,墨子衡反剪住她的右手握压在榻上,随着挣扎,樱眉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肌肤,墨子衡却波澜不兴,面无表情,仿佛意不在此。
樱眉有些困惑,面露迟疑,墨子衡心中却只想着故意羞辱她借此举试探她的真心,正欲将手探入樱眉裙底,忽然感觉到手臂被利器狠刺一下,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涓涓流出,落在袖口,也落在樱眉肩头。
樱眉左手中握着一把金丝小刀,眼中凄惶幽怨,泪水无声无息流下,顺着耳畔滑落,浸湿了锦被和枕头。这把金丝小刀是家父在世时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进宫之后,樱眉将它和榻内墙壁上的坠饰挂在一起,刚才情急之下悄悄拽下,原本只是想阻止他对自己的侵犯,慌乱之中竟真的刺伤他的手臂。
墨子衡笑着放开樱眉,垂目看着惊慌失措得她,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心中释然,目光流连处,勾勒出柔美丰腴的曲线,墨子衡心中一滞,满面羞涩的移开视线,避开眼前起伏不定的山脉春光,樱眉也是飞霞满面,忙将衣衫合拢,看着他的伤口,尴尬道,“你的伤口…没事吧?我提醒过你,是你…”
墨子衡眼中光芒涌动,克制着心中的冲动,极为和煦的说,“如果有一天,我和苏世雄鱼死网破,兵戈相向,决一死战,你会帮谁?”
樱眉仰头,盯着他:“如果我和栗姬,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墨子衡轻叹一口气,笑道:“我会对你们都一样好,特别是你,我一定会呵护你,宠爱你,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他的神情态度难得一见的诚恳认真,可惜他的情意却那样浮夸虚假,值得吗?不值得,他不会为自己舍弃花容月貌的栗姬,更何况他还拥有数不胜数的后庭佳丽,我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墨子衡眉目含情,深情款款的样子,樱眉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伸手触摸着他的眉心,心如刀绞,天下之大,你的心究竟被分成了多少份?即使自己勉强能够挤进去,又能排列第几?而哥哥和你……
墨子衡笑如清风,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注视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回答,樱眉眼睛内有悲伤,有迷惘,更多的是失望,犹疑片刻,开口道,“哥哥是家中的独子,殿下却拥有数不尽的后宫佳丽,我……”
“好了,你不必说了。”话未说完,就被墨子衡打断,他微笑着站起,“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你早该如此!”樱眉心如刀割,从来骄傲清高,不肯服输的她口不择言的嘲讽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即使你贵为一国之君,你的虚情假意却不也无法征服每个女子的心。”
“虚情假意,哈哈哈哈,说得好!”本王身居高位,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有多少只豺狼虎豹觊觎着这个位置,纵使拥有万千女子,也只能当作牵制朝堂百官关系的棋子,还敢奢求真情吗?墨子衡心中一颤,背负双手,心中隐隐作痛,脸上的笑意却不减,仿似无关痛痒一般,傲然踱出樱眉房间。
自此之后,墨子衡再也没有来过樱眉住处,似乎将她遗忘了一般,日日陪着洛冰设宴豪饮,欢歌盛舞,把酒言欢,洛冰却每次都点名要樱眉作陪,在一旁为自己和墨子衡斟酒,墨子衡也不拒绝,搂着洛冰花前月下,亲昵无间,洛冰娇声软语,墨子衡温柔缱绻,樱眉漠然视之,上前斟酒时,墨子衡也是面无表情,视她为空气般。
樱眉麻木不仁的跪坐在一旁,无论洛冰如何刁难她都漠然承受,面对洛冰处处找茬、使坏都坦然应对,几乎是有求必应,平静的倒茶,淡然的斟酒。洛冰抱怨茶凉了,她就立即更换新茶;洛冰嫌茶太烫,她就用扇子吹凉;洛冰若不小心摔碎了杯盏,樱眉就帮她一片片捡起。哀莫大于心死,樱眉曾经的棱角竟然被洛冰日复一日的磨平。
墨子衡对洛冰更加温柔体贴,生怕她打碎杯盏割伤自己的手,二人柔情蜜意,亲密无间,乐曲欢快美妙,欢声笑语连绵在耳,墨子衡不时对着洛冰耳畔细语呢喃,洛冰笑的花枝乱颤,都顾不上刁难她,樱眉面容冷傲淡然,似在观赏歌舞,实则眼神飘渺的想着心事,忽然有些看不懂他,为何他偶尔无意间经过自己眼神看似无情却有情,为何他对洛冰的贴心举止却又是有心却似无意呢。
她的心里究竟装着谁,如此出神的在想谁。墨子衡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淡淡扫过樱眉,握着洛冰的手不由更紧,心中有些气恼,面上却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眼神温柔似春日暖阳,目光柔和似晨霭绵绵。
洛冰满目诧异,望着被墨子衡握的发红的手浅浅一笑,将一瓣橘子喂进他的嘴里,墨子衡知道自己差点暴露心迹,不动声色的松开手,抚了抚她面庞一侧的碎发,笑得高贵温润。
墨子衡嘴角噙着一抹温雅浅笑,洛冰心情浮躁,明明他对自己越来越好,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深情,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恬淡,神情尽显宠溺娇纵,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没说过半句重话,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切似乎有些不太真实,不知为何,洛冰发现自己总是会捕捉到墨子衡的眼神恰似无意又似有意的掠过樱眉,却又若无其事的落在别处,似乎原本就是看向那边,只是恰好经过樱眉那里而已,目光中似乎充斥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