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眉对宫廷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满眼苍翠欲滴的叶子,一路延伸到了廊桥底下的池水中,穿过蜿蜒曲折得长廊,鹅卵石散乱零落的躺在宽道上,不远处一处凉亭,石柱上缠绕着藤蔓,朵朵紫色粉色的花打着堆儿从绿叶后面钻挤出来,探望着外面的风景,凉亭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一片花海,漫山遍野得姹紫嫣红,开满了红色,粉色,白色的花,星星点点铺满整个草场,微风一吹,沁人心脾。
樱眉东瞧瞧,西看看,又返回原路,迎面来了八名侍女,分成两队,手里捧着漆盒,袅袅婷婷自台阶下来,又逶迤前来,樱眉一个豪迈转身,大步流星的朝她们追去,尾随她们往前走。
“没有一点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姿态,”樱眉暗嘲,“若是被哥哥瞧见自己这个痞样不知会气成什么样。”不知不觉经过了几所宫殿,一不留神,那几个侍女没了踪迹,樱眉只好漫无目的的瞎逛,绕来绕去,越走越偏僻,不慎迷了路,回不到来路。
面前的宫殿比较陈旧,也许是久未翻修,墙皮开始斑驳脱落,旁边有一处花圃,花圃旁有三棵大树,其中两棵距离较近的树之间绑着一个秋千,樱眉童趣顿生,欢喜的跑上去,坐在上面,轻踮脚尖,荡了起来,清风掠过,裙裾飞扬。
树上的花瓣簌簌下落,掉落在樱眉发髻间,膝盖上,飘飘欲仙去,花香隐隐来。樱眉感到心旷神怡,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擦过耳际的愉悦,像轻纱拂过面庞,整个天地都似乎变得轻盈虚幻,如徜徉在梦中一般,惬意美妙,似醉酒一般如痴如醉,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忧愁和烦恼,昂首飞扬间,童年的趣事恍若隔世,伴随着一连串银铃般的欢笑声,樱眉忘情的畅怀欢笑,好久都没有玩过秋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仿佛是从上辈子开始得事情,小时候府中虽有秋千,可是爹爹担心自己摔着,叮嘱侍女看着自己,刚刚凑过去荡了几下,还意犹未尽,就有侍女跑过来将自己抱下来,连哄带劝的喊回去,因此,总是玩的不够尽兴。
“你是谁?”一个温润和煦的男子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樱眉被吓了一跳,忙仓促跳下秋千,回眸一看,不禁呆住,居然是他!
墨子衡眼眸清澈见底,浮光若水,眉目间流淌着温文尔雅的高贵气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一身金色纹饰的华贵衣袍,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高蹈出尘。
他为何会在宫中出现,难道他不记得我了?樱眉惊讶的上下打量着他,这身华贵精致却不失清雅脱俗的锦袍和上次夜间那身尊贵威严中霸气外露的黑色锦袍完全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说上次的他给人一种孤高冷傲的感觉,这次的他就显得比较含蓄内敛。
樱眉心中虽有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心中涌动出得少女情思和久别重逢得喜悦淹没,粲然一笑,伸手欲拍上他的肩头,正想说声,“嗨,多日不见,想过我吗?”眉笑目嗔间,还未来得及询问戏谑,忽看到墨子衡身后匆忙赶来众多侍女内侍,接着扑通一声,跪倒一片,“殿下,受惊了。”
墨子衡大概也听到了脚步声,微微皱了皱眉,侧身回头去看,恰好错开了樱眉停在半空的手。
樱眉的手缓缓垂下,他是王子殿下,他居然是王子殿下?他拥有数不尽得美女佳人,怎会记得一个只见过数面的我,樱眉惊愣在原地,心中刺痛,忘记了跪拜,身体僵硬,双足仿似钉住无法移动。
“你是哪个宫殿的侍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不赶快跪下。”一个内侍看到樱眉还站着,又惊又急的喊。
樱眉却呆呆的不答话,身后一个侍女拽着她跪下,“看她的装束,应该是随朝臣入宫待选妃嫔的女子,大概是在宫里迷路了。”
墨子衡刚才只是无意间行到此处,听到一个女子欢愉舒畅得笑声,循声看去,发现秋千上一个身穿湘妃色宫裙的曼妙身影,久居深宫的他难得一见敢表露真性情的女子,心中一荡,脚步不由自主随她而去,不免好奇,随口一问,却吓得她匆忙跳下秋千,还未来得及回答自己的问题,又被紧随而来的侍女抢先回答,不免扫兴,抛却在脑后的册封问题也被重新勾起,墨子衡顿时心情烦躁,了无生趣,漫不经心的朝侧身跪倒在地的樱眉瞥去一眼,只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又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心中又着实苦恼封妃的事情,眉宇间忧虑之色瞬间聚拢,深叹了一口气,悒郁离去。
他真的已经忘记了我。
樱眉提着衣裙越攥越紧,指甲镶嵌在手心里都没有感觉,整颗心似都悬着,默默期待着他也许会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墨子衡渐行渐远,终究没有回眸之意,樱眉顿感无力,跪坐在地,心仿佛也从悬崖坠落,瞬间摔入万丈深渊,眼中雾水氤氲,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变得支离破碎,目送着一团刺眼的金色翩然离去。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他的心里装着整个天下,怎会记挂着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女子,樱眉向来心高气傲,奢望着遇见一段纯粹真挚的情缘,过于追求完美,不愿沾染一丝杂质,岂知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越是纤尘不染,纯白无暇的玉璧白绢才越是容易沾染上尘埃污垢,樱眉痴痴的望着那抹金色很快就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下,黯然惊痛下只余失望内伤,泪潸然落下,沾湿衣襟。
余晖透过参差不齐的枝叶,影影绰绰中,摇曳着一片黯然荫郁,疏影错落,尽显萧索,满目疮痍中,周遭的一切变得凄清冷寂,樱眉哀怨神伤,更加悲愤,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欺骗自己,可见他压根就不曾表露真心,对自己的情意根本就不牢靠真诚,又恼恨他明明对自己虚情假意还许下诺言,让自己等待他,转念一想,也许他本来就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朝三暮四的薄情花心之人,更何况日理万机的他拥有数不胜数的女人,朝堂后庭琐事纷繁,不知曾辜负了多少女子的痴心和情意,又想起他说过有缘还会再见面这种豁达无谓的话,可见他根本未把自己放在心上过,心中的怨恨愤怒越来越深。
樱眉思来想去,心结难解,本就性偏执倔强的她,此刻突遭心伤重创,又一根筋的死钻牛角尖,仿佛深陷泥沼,越是挣扎反而越陷越深,一时竟像是得了失心疯般,精神恍惚,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连迎面赶来寻她的侍女都没有看到,春儿满头大汗,忙扶住她,“小姐去哪了,可让春儿好找,幸好王子殿下身边得环儿是我表姐,告诉我你在此玩耍。”
樱眉恍若未闻,任凭春儿一路扶着走回房中,邻榻的洛冰见樱眉满面泪痕的凄楚样子,又问春儿发生了什么事,春儿将表姐环儿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洛冰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猜透了樱眉的心思,冷哼一声,暗自嘲笑她,真是可怜,为他轮回又如何,痴心妄想着讨他欢心,不知廉耻的故意制造机会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还不是对你毫无感觉。
樱眉望着窗外凄清孤冷的残月,如同蜡染般黯淡无光,无限思念接踵而来,父亲在世时,非常宠爱纵容自己,每次和哥哥出去骑马打猎都会带着她四处游玩,久而久之,众多王亲贵胄、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都知道了她,并私下将她评为西北第一美人,名噪一时,又因为火辣刚烈,敢爱敢恨的脾性被称为小辣椒,恋慕追求她来提亲的男子将府门都快踏破了,想想在家乡时的尊宠地位就感到何等的自豪和骄傲,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冷落待遇,想不到今时今地竟沦落到这般卑微可怜的境地,只恨造化弄人,偏偏墨子衡是樱眉从小到大所见过男子中第一个令她心动的男子,却也是让她心碎神伤不敢触碰之人。
洛冰冷眼瞧着泪水涟涟的樱眉嗤然一笑,自从她进了屋子就一言不发,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簌簌而落,洛冰暗嘲,真是我见犹怜啊,可惜南渊上仙他看不见,更不会心疼,忍不住奚落她,“王子殿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有些女子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殿下垂爱,就算一时讨得欢心也很快就被遗忘了,自古帝王多薄幸,都是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你就不要再天真愚昧了,白白倾注了一片芳心,到头来只能徒增伤悲。”
丞相建议墨子衡故意拉拢栗文举,孤立苏世雄,让他们之间心生嫌隙,最后一举歼灭,先封栗文举的女儿栗歆媛为栗姬,其他女子随意给个相应的妃嫔级别,但是苏世雄的妹妹迟几天再做安排,墨子衡听从丞相的建议,当晚就宠幸了洛冰,册封为栗姬。
洛冰恃宠而骄,大摆宴席,故意邀请其他妃嫔来看自己多受荣宠。
宴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墨子衡一脸儒雅温柔,搂着洛冰言笑晏晏,洛冰亲昵的拉着樱眉的手对墨子衡道,“这是同我一起入宫的好姐妹,能歌善舞,让她为殿下跳舞助兴如何?”
樱眉看着洛冰虚伪的嘴脸,心如刀割,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冷冷的盯着她,含泪翩然起舞,双手合掌贴向脸侧,自耳际分开翻转,轻划柔转,轻盈灵动似水中漫步,裙纱翩跹若蝶舞人间,翘指回眸如清莲自心口绽放,那红色的纱裙犹如被滴血的心浸染而成。
樱眉忍辱负重,麻木不仁的折腰,弯臂,翘指,翻覆掌花,回眸,惨然一笑,世事多讽刺,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居然搂着别的女子柔情蜜意,把酒言欢,还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舞姿,却不知那个被他辜负的人心碎无声。
墨子衡心中骇然一惊,忽然忆起斗舞大赛上那一抹红,那个神秘狂野,笑颜娇媚的女子,眼中情绪复杂,心中又惊又喜,却又故作镇定,似漫不经心问,“她是…?”
“殿下,此女便是苏世雄大人的亲妹妹苏樱眉。”洛冰捕捉到墨子衡看樱眉的暧昧眼神,心里很不舒服,有一丝恐慌,一丝嫉恨,挥手斥退樱眉等伴舞的侍女,“都下去吧,殿下累了,需要安静。”
“苏世雄的妹妹?”墨子衡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眼中划过一丝惋惜和遗憾,暗叹一口气。
翌日,洛冰派人唤来了春儿,指了指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微笑道,“这些原本是殿下赏赐给苏樱眉的,她向来心高气傲,自然看不上这些俗物,现在就全部赏赐给你吧。”
春儿激动的跪地拜谢,“多谢栗姬娘娘,娘娘今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春儿效力,春儿任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不会辜负娘娘对春儿的眷顾。”
果然机灵,洛冰非常满意,敛起笑意,点点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若有什么事,日后本宫自然会告诉你。”
墨子衡心中憋闷抑郁,无名火起,猛地挥袖,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下地,她为何会是苏世雄的妹妹,难怪几个月前,密探曾报苏世雄在玉满楼客栈住过一段时间,想必当时她是随哥哥一起,不由嗟叹:“天意如此啊!”几天后,墨子衡给苏樱眉一个苏美人的称号,随意指定了一处居所,却从未召见过她。
墨子衡自从见过樱眉后就日渐消沉,终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洛冰也是心情复杂,嫉恨烦躁,想方设法逗他舒眉展颜却都徒劳无获,最后只得私下将墨子衡身边的贴身侍女唤来,威逼利诱才探问出殿下近日的一些反常之处,“近些日子以来,殿下总是把自己困在书房内,眉头紧蹙,从未展颜,似心事重重,在为什么人事困扰烦忧,有时候望着窗外黯然沉思,又忽然起身来回踱步;有时候又持笔书写,一写就是好几个时辰,不吃不喝,写完却又立即将纸揉成一团。”
洛冰疑惑问,“殿下都写些什么?”
侍女答,“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唇若点樱眉如画。”
洛冰手中的琉璃杯盏应声而碎,无力挥手,“你下去吧,可以去领赏了。”难道我输了,不,不会的,黛月,这一世,你休想!我绝对不会让你有机可乘夺走南渊的心!洛冰手中捏着破碎的琉璃片,望着随风晃动的珠帘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