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刘妈走了出去,秋女紧紧跟在后面。
正厅里,何奈正在呆呆地盯着墙上的画。画上画的是一个黑面大嘴、豹头环眼、须眉怒张、手持长矛的五十来岁男子。据说,这就是张姓祖先桓侯张飞张翼德。“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在中国广为流传,妇孺皆知,都对张飞的忠勇与仁义敬佩有加。
自从跟随何一鸣学道以来,何奈的身体和心理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显得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成人的味道。何一鸣是书香世家,家里有丰富的藏书。何奈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逐步拓宽阅读的范畴。因为读过几年私塾,有较好的底子,许多事情一点就通。他可以在何一鸣家里自由走动,随处翻阅资料。但有一间房子一直锁着,何奈从没有进去过。从门锁来看,不像间无人的房子。既然师傅不让进去,里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他也不好多问。
再有个十来天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准备年货,准备过大年了。没了父亲,家里显得冷冷清清。想了想,何奈决定和母亲商量一下怎么过这个年。走进张家大门后,墙上的张飞像吸引了他的注意。这里他来过无数次,可从没有仔细看过张飞的相片。何奈觉得,画上张飞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有神。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那双眼睛都会对着看画的人。正史和野史都曾说过,张飞为属下所害,死后双目不闭。世人都说张飞的眼光最犀利,就连恶鬼也都会怕七分。可是何奈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他眼里的恶狠狠的神色,反倒觉得更多的是宽厚与仁慈。
“何奈哥!”刘妈还没有开口,秋女先叫起来了。
何奈看到秋女,眼里多了许多惊喜。两人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可又都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面对面看着。还是刘妈打破了尴尬,走过去摸了摸了何奈身上穿的衣服,问他是不是冷。
外面呼呼的狂风停了下来,阴霾的天空一下子开朗起来,一道太阳光从密布的阴云中射下来,不偏不倚洒在张家院落里。猛然间,何奈觉得心里一阵悸动,脑袋轰地响了一下,就像前一次接受师傅的合欢令一般,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腾起来,窜至全身。他觉得四肢懒洋洋的,如沐春风。至于母亲说过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听到。
刘妈见儿子没有反应,神色也不太对劲,不由得急了。她用手背试了试何奈的额头,发现温度有点高。刘妈冰凉的手背让何奈全身一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看对面的秋女,她好像也走了神。莫非自己送她的合欢令,在她身上也有类似的作用?
刘妈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到秋女脸色苍白,不由得急了。她吩咐何奈坐下等会儿,扶着秋女进了房间躺下。喝了一杯温开水后,秋女脸色逐渐好转。刘妈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人来看看?”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儿,你去照顾何奈哥吧。”秋女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刚才看到何奈后,突然觉得何奈的脸一点不像以前看到过的那张脸,反倒与梦里欺负她、压迫她的那张脸相似!这一想法,让秋女觉得格外恐慌,胃里直翻,差点吐出来。
回家的路上,何奈又想起了何一鸣所说的话。“合欢令戴在特殊的人身上,就会与人相通。”难道,自己和秋女,都算“特殊的人”?这一想法,让何奈悚然一惊。他急步往回赶,想把这一奇怪的现象告诉何一鸣,听听师傅的说法。
回到村子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民家里,次第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饭菜的香味从他们的窗子里飘出来,刺激着何奈的嗅觉神经。
何一鸣家里也亮着灯,推开门,何奈四处看了看,都没有找到何一鸣。师傅时常被人请去,这种现像何奈已经见过多次了。他来到书房里,找了本书准备带回家去看。这本书是有关阴宅风水的,何奈看了一小半。正当他准备掩上门回家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师傅回来了,正好问问。”何奈心想。可是仔细一听,这脚步有点滞重,不像何一鸣那几近悄无声息的脚步。何奈顿时起了好奇心,这时候了,谁还会来找师傅呢?
“嗒、嗒、嗒。。。”轻微的脚步声迈进了大门,二门,往楼上一步一步跨。
透过门缝,何奈恰巧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形。他往楼梯口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黑影在往上移动。黑影移到哪里,哪里就好像蒙上了一团雾一般,灰濛濛地看不清事物了。
楼上是一间大房和两间小房,中间的大房和右边的小房何奈到过,里头全是一些杂七杂八与地理、阴阳、八卦相关的书和物件。左边的耳房,在楼梯的尽头,成天是铁将军把门,外人根本无法进去。
黑影在楼梯口稍作停留,继续向那间神秘的房间走过去。从何奈的角度来看,楼板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从脚步声来判别,那黑影移到房门口以后,就此停住了,而且再也没有声息!
过了好久,楼上的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动静了。
何奈的汗毛倒竖了起来。鬼!他潜意识里已经猜到。虽说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到过鬼,但听师傅何一鸣说过了好几次,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鬼的地位了。
按照师傅的说法,鬼应该走路没有脚步声的,何况,何一鸣是道士,鬼避之尤不及,哪会找上门来自讨没趣呢?何奈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敢走,怕鬼半路上找他;他又不敢留,万一那鬼没有离开,听到响动来找他呢?
“沙沙沙沙”,突然间,外面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声音。“不好,鬼在撒沙子了。”何奈刚进门,对付鬼还无能为力,“师傅不在,我该怎么办呢?”汗水,顺着脑门子往下流,答答滴滴地落在地板上。何奈害怕得缩成一团,要命的是,这“沙沙沙”声一响起来,就没个断绝。好一阵子,何奈见外面没有别的动静,麻着胆子往外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天上下起了雪粒子,让他虚惊一跳!
正当他为自己鼓气的时候,另外一种声音又响了起:“咕咕咕。”这次何奈没有立刻下结论,他仔细一听,证实了自己的英明:这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它饿了!
何奈决定回家去做饭。他轻轻打开房门,又轻轻掩上,踏着沙沙作响的雪粒子走回家中。还好,一路无事,那黑色的影子并没有跟上来,找他的麻烦。
回到家里,何奈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当晚,他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面,秋女和他手挽手地去采猴儿果,他把采来的那颗最大最红的果子给秋女吃了一枚,秋女羞得满面通红,竟然主动把他抱住,说要做他的新娘。正当何奈心里美滋滋的时候,一个黑黑的影子来到,强行抢走了秋女。秋女被一双无形的手拖在半空中,拼命叫喊:“救我!救我!何哥。”醒来时,何奈的枕头上湿了一大片,秋女那凄惨的叫喊声还在耳边回荡。
醒来后,何奈再也睡不着了.他推开窗户一看,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原来,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夜,把万重岭打扮得银妆素裹,分外妖娆。远远望去,世界一片洁白,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地;也辨不清哪里是岭,哪里是谷了。村庄时,黑黑的是房子,树木,人和动物。何奈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喜欢下雪,雪天里,就算烧锅开水也得多花上一抱柴,何况不能外出去找吃的。他被村子里的孩子欢乐的叫声早早吵醒来了,穿上衣服去看雪景。村中的大槐树下,一大帮孩子在打雪仗,堆雪人,推雪车,笑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村里的何三丁出来挑水,看到孩子们玩乐,咧开没有门牙的嘴嘿嘿笑了。他走到进边,低头去挽井水。不想提水的时候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张着黑色大口一般的水井里。
“救人哪!有人掉到井里啦!”一个孩大声叫了起来。
何奈急忙奔了过去,扒开众人,往井时瞧。这口水井有好几丈深,平日里用吊绳拴个石头放下去还打不着底。井沿是用大青石围成个八角形,上面刻着一些像篆书又像甲骨文的东西,井水冬暖夏凉,味道甘甜。从上往下一望,井里黑黝黝的,只能够看到八角形白白的天空,和看的人黑乎乎的倒影。才一眨眼的功夫,何三丁就不见了踪影,别说挣扎的水花,水面连个水泡都看不到!闻讯赶来的村民一听,感到心惊肉跳。这么个大活人,说没有了就没有了!
有人从家里拿了长长的绳子和钩子,来打捞何三丁,结果却让所有人更加骇然:提上来的井水呈红色,还带着血腥味!一位村民说:“井里出了水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