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山里面,天气突然变了。飒飒秋风从山边转了过来,刮得深林动荡,大树乱舞。不一会儿,风停了,浓重的阴云从西北方的天际一团团涌来,一层层堆积,布满整个山谷上空,低低地垂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远远望去,高高的万重岭矗立在云端,云层下面,只露出了它三分之一的身躯。
何奈踩着山道上积得厚厚的落叶,低头疾走,恨不得一下子跨到张村。绵绵细雨不合时宜地飘洒下来,如烟似雾,沾衣欲湿,笼罩了大地。
这是一段枯燥无比的路,半天也难以碰到个人。如果没有人陪着走上半天,说不定还会睡着。离开了半年多时间,家乡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实在让人难过。罗兰、容儿与秋女,这三张面孔交替出现在何奈脑海,挥之不去。她们三人,一个性情如火,泼辣大方,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一个性情乖巧,体贴温柔,善解人意,与他同生死、共命运;一个善良美丽,待他如同亲兄弟,和他从小青枚竹马,两小无猜。孰优孰劣,实在难以区处。眼下,罗兰音讯全无,秋女生死不明,叫他牵肠挂肚。
何奈抬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痛恨自己,关键时刻没能把握自己,糊里糊涂铸成大错。如果同时面对三人,只能一头撞死。下定决心,等把秋女的魂召回来,就下山去寻找罗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由于山谷两边都是高山,遮挡了日光,道路显得更加昏暗。他加快了脚步,向山腰行进。他明白,在天黑之前赶到家里,已经没有可能了。
一尘来到张村,向张松石介绍了几位师弟,带领大家一同检视了院子四周。计议停当以后,他吩咐张松石布设灵堂,扎好十六个草人,穿上白色孝衣,腹中填上火药,分布在张家大院四周,互为犄角。草人与草人之间用红色的丝线牵连,栓上铃铛。一旦一方发动,四面皆知,以此策应。
在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位,一尘分派了一帆、一鸣、一心、一文四人把守。一刀则埋伏房顶,伺机行事。
一切安排妥当,一尘叫通知村民,除了司事的几人外,其余全都躲避起来,以免伤及无辜。随后,一尘来到内室,郑重对张松石说道:“张施主,秋女生于立秋之日子时,是谓‘阴女’,阴气极重,容易为阴人所伤。此等之人,如果早嫁出,选配合适人家,逐日破除阴气,可免此大难。想来你所触犯的地下女子,见你不愿再遂她意,迁怒于秋女,将她转交于鬼司,才遭此劫难。从今晚的形势来看,将有一场恶斗。即使拼尽全力,也只有五成胜算。虽然秋女尚未出阁,但我们不得不先为她破处,一则断了阴人之邪念,二来秋女只有残缺了,往后才能安然无恙。”
张松石听了说道:“全凭道长区处。”
“既如此,还请施主去请稳婆前来,子时一到,就请为秋女破处。”
起风了。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一如老天之泪。
没有哀哭,没有乐器,没有跪拜,但张家大院里的气氛却分外紧张。
一尘道长在正厅里设上灵坛,插上三面杏黄色小旗,旗头直指夜空。院中的空坪上,数床草席搭成了敞棚。敞棚下面摆着一具棺材,棺材里面空无一物。棺材旁边,两条长凳搭着一扇门板,瘦小的秋女静静地躺在门板上,她身穿寿衣寿裤,一张宽大的黄纸遮住了脸,人们来来往往,却无法感知她的喜怒哀乐。
申时过去了,何奈还没有音讯。
戍时过去了,亥时到来,但何奈仍没有回来。
燃在案头的香只剩下了短短一小截。
这时,就算何奈回来,也没有时间再去捏造朱砂人了。一尘果断做出决定,让稳婆刺破秋女地衣。
然而,稳婆敌不住煞气,昏倒在地。
无奈之下,一尘让阿土上前,刺破秋女地衣。阿土是个童男子,根本不知如何行事,战战兢兢地来到了秋女面前,掏出家伙,径直往秋女下 体刺去。
“哄隆隆!”一阵火红色的闪电过后,天空中猛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房顶上刘一刀大声喝道:“妖孽,哪里逃?”话还没完,屋顶响成一片,碎裂的瓦片纷纷坠地,散满一院子。紧接着,一团火球带着风声,从天井上空呼地飘了下来,直砸向正中的棺材。
“六师弟,把好房顶。阿土阿木,紧闭大门。”一尘一声暴喝,从后背掣出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剑尖直指火球。一尘掏出一把黄豆,对着火球撒过去。火球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天井中旋转不止。它飞到哪里,那里的符咒立即竖起来,迎着火球直刺。
转了三圈,火球发现了棺材边上的秋女,在空中稍一停顿,喷出一股绿色火焰,卷向秋女。一尘一手舞动桃木剑,一手从脑后抽出道簪,在木剑上横批下去。剑上七点金星,闪耀着金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扑向火球。
霎时,火球突地增大数倍,从中心分出数缕火焰,突地一卷,将金星卷入球体正中。哔哔剥剥一阵响动,火球由红变黄,由黄变蓝,再由蓝变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从球体正中,流下一道金黄色的细线,“哧”地滴到了棺材上,洞穿棺材,贯入地中。
“不好!”一尘惊叫,“大家收紧口袋,布——阵——”
这时,天井上空出现了五道人影,正是一帆他们五人同时上了房顶。一尘从灵坛上扯下三面黄旗,一个箭步蹿到了天井正中央,挥动旗帜,同时咬破舌尖,满蓄一口血水,喷向火球。
“无量天尊!”一帆五人分别从五个方位一跃而下,五把木剑结成五星阵,剑花漫天飞舞,死死罩住了火球。
地面上,一尘已将三面杏黄旗插入泥地里,三面旗帜就像三把长长的利刃,封住了火球的入地之路。
五星阵,三旗阵,和一尘道长的元阳真气,瞬间将火球团团围住。六把桃木剑结成剑网,在火球内左冲右突,横斩竖杀,将火球刺成马蜂窝!
火球的绿焰渐渐熄灭了,暗淡下来,最后凝结成一团,扑地掉到了地上。众人站定一看,原来是个人头骷髅。
大家长出一口气,一齐来到厅中坐定。一尘吩咐阿土到内室,把张松石叫出来。不一会儿,阿土出来禀报,说张松石已不风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