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自从这场瘟疫降临到张何两村之后,那个女鬼晚上就不再到村里来转悠了,幸存的村民每天里忙着掩埋亲人的尸骨,谁也没有注意女鬼是否还来。
夜阑人静时分,村子里空空荡荡地,连声公鸡的叫声都没有。这寂静、这冷清、这孤苦,让大家心里无法忍受。半夜醒来,泪湿枕边,再也睡不下去,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由黑转白,一些人才会想起女鬼,不由得概叹:就连女鬼也不现光顾这里了。
十里不同天。
距离立秋还有五天,霜冻却早早地降临到了小平川上。半夜时分,川上下起了大雾,一股冷风从万重岭上倒贯下来,吹得房子嘎嘎直响。早上起来,到处一片晶莹剔透,树枝上挂满了尺来长的冰棱子,把树枝驼得弯下腰来。早些天病蔫蔫的老狗们,这会儿活蹦乱跳起来,跑到主人脚下撒欢。
霜冻持续了三天。它晚上冻,白天化,冷热交替,弄得村民无所适从。
何一鸣发出话来,说是经过重霜冰冻,瘟疫十去八九,不用再担心,尽管出屋活动。让大家把家里的东西清理一遍,该烧的烧,该埋的埋,该晒的晒。
张家大院的大门仍旧紧闭着。张松石一丝不苟地按照一尘道长的吩咐,每日里用纯阳香熏房,用纯阴汤为秋女洗面。在香与汤的作用下,秋女原本日渐脱落的头发,已经止住了势头,头皮上还长出了细细的绒毛。脸上那些水疱,也慢慢结了痂,开始脱落。
这些可喜的变化,给了张松石无限的鼓舞。他把家务事全抛到了一边,一心照料秋女,静候一尘道长的到来。
在万重岭山脚下的一条小路上,走着两男一女三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大腹便,一幅富庶的样子,即便这样,他还是健步如飞。从步伐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有着一个大肚子。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约莫十五六岁,虽然穿着随便,但是眉宇间英姿勃发,走起路来意气风发。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位一面貌俊秀的女子,和年轻男子差不多年纪。她亦步亦趋地移动着步子,丝毫没有落后。三人边走边说话,在山路上行进。
“吴大叔,到了这里,我就知道路了。幸亏遇上了你,要不,我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家里呢”
“何奈呀,这地方我可不陌生。年轻时候,我就到这里收过山货。那时候野物多,差不多小半年就来一次,哪条沟里有人家,哪户人家有皮货,我清楚着呢”被叫做吴大叔的人笑着对何奈说。“其实这也是缘份。要不是有个急事儿,我也不会到这里来,顶多叫伙计来一趟,就能把山里的皮货全收回去。”
一别半年多,看到熟悉的山山水水,眼看就能回到家里,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见到尊敬的师傅,见到青枚竹马的秋女,何奈有些兴奋。他一边向身边的女孩子耐心介绍周围的景物,一边嘱咐她要小心路旁的树枝与荆棘。
“容儿,我说了我一定能回家的,现在终于回来了吧?”
容儿低头浅笑着嗯了一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两人从古宅里逃出来以后,在外到处漂泊。最后,他们到了阳城,在城郊租了间小房子住了下来。白天,何奈出去扛大包、找零活、打小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容儿就在家里做点小事,闲下来就帮人浆浆洗洗、缝缝补补,两人同甘共苦,以求一日三餐。
由于没有别的房间,何奈与容儿一直住在一间屋子里。容儿早已下定决心跟定何奈,何奈见容儿心地善良、心灵手巧,日久生情,自然而然也就做了实际上的夫妻。
身在外地,心系家乡。何奈只要有空,就向身边的人打听家乡。不过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一天,何奈给一位皮货商装车时,听到有人说要去万重岭下办点事,不禁惊喜交加。就这样,他结识了皮货商人吴老板。
何奈央求吴老板,只要他答应带自己一道回去,宁愿为他扛十天大包。都说无商不奸,但是这个吴老板倒挺忠厚,工钱一分不少地给了何奈,回来的时候还为小夫妻提供食宿。
得到确切的答复以后,何奈兴冲冲地把喜讯告诉了容儿。容儿当然替何奈高兴,但碍于情面,自觉不好意思去见婆婆。何奈可管不了这么多,尽管没有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但他生性淳厚,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会承担起那份责任。当即拍下胸脯,说母亲最疼爱他了,只要把事情原委讲清楚,母亲一定会答应的。
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三人从阳城一路走进了大山里。
来到了百丈崖下时,望着高高的山崖,容儿不禁害怕起来。她说自己从小就有恐高症,让何奈另找一条路。只是这是唯一一条通往村子里的路,何奈也没有办法。后来,何奈找了段藤条,一头栓在自己身上,一头栓到了容儿身上,边爬边拖,带着容儿往上走。
爬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容儿往下一看,吓得双脚直哆嗦,脸色惨白,捂住眼睛不肯再动了。
幸好吴老板早到了崖顶,从上面甩下一根长藤来。何奈下去把容儿绑在背上,一同爬到了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