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岭下的天气就是怪。前两天还是和风日丽,突然间就变了。
傍晚时分,从岭前刮来了阵大风,在张村与何村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刹那间,天昏地暗,飞砂走石。半夜时分,天上下了冰雹,大如鸡卵,小如大豆,砸得房上瓦片破碎,茅屋穿孔。田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全被砸到了泥土里,抓也抓不起来。指靠着这点粮食过日子的人家,大人孩子都下到田里,狠狠地诅咒着无情的老天爷,在泥地里抠着挖着,泪水和汗水落地有声。
正午时分,从天边涌过来一大堆乌黑的云团,气势汹汹地卷向万重岭。才一袋烟的功夫,乌云就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变得格外阴沉,萧杀之气笼罩了张何两村。大家正猜疑间,有人看到万重岭突然变了颜色,从上至下,好像披上了白衣白裙。一听这话,大伙的眼睛全都盯在了万重岭上,只见白浪翻翻滚滚,从山顶上奔涌而下,气势磅礴。
大家都没见过这阵势,纷纷猜测这白浪是水还是还是雨。不过马上有人否定了这一说法。万重岭那么高,难道会降下天洪水?说是雨倒有可能。
还没有争论清楚,眼尖的人早叫喊起来,说是雾,乳白色的雾!
果然,浓浓的白雾如同垂天之瀑,从高高的万重岭上倾泻而下,遮盖了山石草木,掩没了巨大的山体。顷刻之间,这雾就到了山脚下,把张村与何村全都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正在观望的村民,大声惊叫着往家里赶。在田里地里忙碌的村民,根本没来得及回家里,被大雾重重封锁,惊惶失措地在浓雾里摸索。
三步以内只见人影,五步之内只闻人声。大人喊,小孩叫,乱作一团。
恍惚之间,天空传来了桀桀的怪笑声,伴随着扑楞楞的拍打声。有个孩子被空中的什么物体击中了,“啊”了一声后,惊恐地说:“血!我头上有血!”紧接着,那人大声号哭起来。随后,陆续有人碰到了异物,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恐惧攫住了两个村庄。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像比平时黑得早得多。
大人们依靠经验和直觉,拉着孩子们摸着回到了家。村里传出无数流言,说什么“山穿皂,人带孝”,“浓雾山下流,血水地上流”,吓得大伙面无人色。
老人们也传出话来,说这大雾来得离奇,其中定有蹊跷。一定是有人触怒了山神,山神发怒,降下弥天大雾,警告村民。如果再不罢手,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
大雾一直没有消散。天空中没有了一丝光线时,大家才知道,黑夜已经来临了。村民们关门落闩,小孩禁哭,大人禁声。
半夜时分,大家都被一种特别凄惨的声音吵醒了。这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时断时续,呜呜咽咽,悲悲戚戚。这声音有时近在耳畔,有时却又飘飘忽忽倏然远去。奇怪的是,无论是远还是近,入耳却清清楚楚。
女子哭了好久,在鸡叫二遍后,才离开了,弄得村子里的人都不敢睡觉。天快亮时,被哭声折腾得晕晕乎乎的村民正欲合眼眯一会儿,村里村外、房前屋后、院里房顶,到处又响起了“嘭嘭嘭”的声音,砸得房子与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下村民们睡意全无,用被子蒙住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终于大亮了。大雾似乎早已消退。
有大胆的人,打开了房门。
但是,他们立即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院落中,大门外,山坡上,田地里,到处落满了鸟儿,死去的鸟儿!
这些鸟儿,有些是村民们常见的大雁、天鹅,还有些连见都没见过、叫不出名的鸟儿,横七竖八地躺着。它们身上并未见伤痕,却无一例外地停止了呼吸。
听到惊呼声,村民们两眼红红地推门出来。一些遭受雹灾的村民见了,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眼见家中收成锐减,无法过冬。往年歉收时,大家都会到山上放套、设坑,套些野兽、打些野禽,采些野果,以此熬过漫长的冬天。现在,这些摆在面前的死鸟,莫非是老天的补偿?
刚开始时,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死鸟,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后来,有人实在受不了眼前的诱惑,试着弄了几只回去,扒了毛煮着吃了,吃得满嘴流油。
吃完后,他们又提篮挑担,大筐小筐地往家里捡。前前后后,倒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大人小孩活蹦乱跳。
见此情状,村民们急红了眼,一窝蜂涌出家门,四处搜寻死鸟,唯恐落在人后。不到半天,村子里干干净净地,连根鸟毛也找不到了。家家户户烧开水烫鸟毛,剖鸟腹熏鸟肉,忙得不亦乐乎。
张村何村,到处欢声笑语,鸟肉飘香,出现了多年来少见的热闹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