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村的水井,已经有半年多没有人用了。谁都不敢去掀盖在这口水井上的石板,生怕触怒了鬼神,惹祸上身。
天色已近黄昏,村民们忙完了农活,早早从地里回来,到后山脚下挑回来泉水,然后关上大门,兀自烧水做饭。一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形成了习惯,一入夜里,彼此不再往来。整个村庄显得很寂静。
这段时间里,村子里接连出了几桩怪事,弄得人心惶惶。先是何理家老太太,大白天关着门在家里搓麻绳时,忽然口吐鲜血,把个麻绳缠在脖子上头,兀自去了。很有点道行的何一鸣到何理家查验过,也没有查出什么东西。于是有人认为,这是厉鬼在作祟。
后来,村后头的何天保正午去地里锄地,不知什么缘故死在地里。等大家发现时,看到他把衣服脱得光光的,脸朝着地,双手握着下面那家伙。地上有一大滩白的红的污物。村子里的人都叹息,他才二十出头,人老实又勤劳,连媳妇都还没来得及娶。这样死在外面,实在有辱何村的声誉。也有人说,一定是女鬼找上他了,与他交合,精尽而亡。
就在大家为何天保举办丧事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何村的墓地在村西头,离村里不过三里地。一帮人抬着棺材往前走,大伙八人一换,倒也走得稳当。快到墓地时,平日里体壮如牛的何二狗子,忽然哎哟一声缩到了地上。开始大家以为是不小心绊倒了,谁也没有在意,一鼓作气把何天保抬到了目的地。等到往回走时,看到何二狗子还侧身躺在地上,用手试了一下脉搏,早已没有了动静。把人翻过来一看,何二狗子两眼微睁,脸上竟然带着笑意。后来,他的鼻子里竟钻出条乌黑发亮的虫子,滚到地上。认识的人说,这是一条山蚂蝗!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来得非常突然。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一样,村里人人自危,个个惊悚。大家都预感到,村子里即将有什么更大的事情发生。
村长派人买来十数面锣,每家每户各置一面,大家商量好了,如果哪家有事发生,就猛敲金锣。听到锣声,所有的青壮年人都得出动,以此守御村子。特别时期,青壮年三人一组,守夜巡逻,发现情况鸣锣示警。
自从结约以后,村子里倒也十分平静,一连十多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眼下正是稻子成熟时节。放眼望去,到处一片金黄色。万重岭上的风吹下来,带着野果的清香,混和在稻香里,叫人沉醉。白天,小孩子们都到田地里去守鸟雀,力求多收两颗粮食。孩子们在田里扎上草人,给它们戴上破斗笠,吓唬麻雀们。到了晚上,大人们还得抽空去田里看看,防着田鼠偷粮。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中午时分,何金生提了十来个月饼,到张村未来岳父家里送节。看到五官端正、身板结实的女婿,岳父岳母打心眼里高兴,留下小伙子喝了两杯。这一喝,就喝到了傍晚时分。圆圆的月亮爬到了山顶,洒下万道清辉。
趁着月色,金生微醺地辞别了丈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快进村时,金生想起自家的一亩多稻田正在附近,就拐了个方向,到田边去看看。
皎洁的月光下,微风徐徐,稻浪涟涟,树影幢幢。来到自家的田边,金生侧耳仔细听了听。除了蟋蟀的唧唧声外,没有听到田鼠啃咬稻草的声音。他轻轻撩起一穗稻子,感觉它的饱满与沉甸,心中充溢了丰收的喜悦。辛苦劳作一年,总算有了收获呀。
正要往回走,金生忽然瞥见路旁有个人影。一片阴云飘过来,恰好遮住了月亮,只看到那人灰蒙蒙地,在轻轻地晃动。
“谁?”金生大喝了一声。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酒醒了一大半。如果此时发生意外,手头没有锣,无法呼应村民;就算有锣,和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也不会有人听到。金生连喝了几声,那人都没有回答,顿时,汗水涔涔地流了下来。
圆月钻出了云层,照得大地一片光亮。
金生麻着胆子,近前几步再看时,原来不知是谁扎了个草人,身上蒙了件灰白的烂衣服,立在路旁的稻田边。草人是用根细竹杆扎的,夜风一吹,摇摇晃晃,就像有人在走夜路。
“妈的,自个吓自个!”金生擦了把汗,定了定神,往村里走去。
村口有几座孤坟,据老人们说,这是何家先祖的坟茔。每天清明时节,何姓后人都会在坟边种了些松柏树。几百年过去了,这些树长得蓊蓊郁郁,此地就变成了一片树林。哪怕大白天从此经过,都会感到凉嗖嗖地。来到这里,金生不禁有些害怕。
他咳了咳嗽,为自己壮胆。
咳嗽声还没落,坟地里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透过淡淡的月光,金生看到一座坟墓上的草向两边分开,有什么物件向他跑了过来。他的头发竖了起来,背脊上一阵麻,吓得两腿一阵哆嗦,转身想跑。
一只灰兔从草丛中蹿出来,越过村路,跑进了另一边的草丛中。
“****的,你也来吓我!”金生惊魂未定,破口大骂。虽然凉风习习,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干脆敞开衣襟,想歇歇汗。
解扣子时,他摸到了衣服上有一股热热的东西,从肩头直流到了下襟。沾了一点放到鼻尖上闻,竟然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哪儿来的血迹?”金生抬头一看,就在自己的身体上方的一条松树干上,黑乎乎地悬着一个人,在夜风的吹拂下,双脚一悠一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