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的孩子作为家族的下一代,迟早要接过家族生意和财产的接力棒,否则家族的事业就会陷于瘫痪。不过,他们也得盘算,父亲在有生之年里还会采取怎样的惊人之举。
2007年6月,默多克和邓文迪一起参加了一个婚礼。他在澳大利亚的宿敌凯利·帕克的儿子杰米·帕克在法国南部结婚,杰米·帕克是拉克伦的至交好友。在法国南部港口安蒂布乡村酒店举行的这个基督教式豪华婚礼耗资600万美元。默多克和邓文迪的“玫瑰甜心号”游艇停在了离拉克伦和太太萨拉的“格拉茨勒号”游艇不远的地方。
席间,默多克家族的父子俩讨论起杰米·帕克的最新举动。在凯利·帕克去世半年之后,杰米·帕克打算卖掉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媒体业的遗产,并把资金投入到利润率更高的博彩业。在一定程度上,这也印证了默多克商业帝国今后不得不面对的业务转型。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新闻集团不能一直只倚重报纸业务。当时,拉克伦并没有告诉父亲自己打算入股杰米·帕克的公司,这也就意味着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拉克伦有可能会成为新闻集团的竞争对手(拉克伦2005年离开新闻集团的时候,拿到了一笔丰厚的离职金,并签署了一份非竞争协议,但是在杰米·帕克举行婚礼的时候,这份协议也恰好快要失效了)。
在默多克看来,儿子拉克伦的选择让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拉克伦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坐拥澳大利亚最庞大的新闻帝国,却非要煞费苦心地去经营一片规模小得多的天下。整个默多克家族对拉克伦的选择都感到惊讶不解,在纽约长大的拉克伦很喜欢澳大利亚,他在1997~2001年间负责经营新闻集团在澳大利亚的业务,也是经营澳大利亚业务的上佳人选。他两年前离开了新闻集团,事业发展一直起起伏伏。这一点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对父子也心知肚明。不过,打亲情牌并不是这位父亲的长项。因此,大家也都明白,要这个儿子回到父亲身边还要等待些时日。
从很多角度来看,默多克王朝都让人感到有些捉襟见肘。一方面,这个王朝缔造者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他也没有打算让人来取代他;另一方面,王朝里的主要成员各个才能出众。一个王朝如果想要根基稳定,那么他的成员应该要做到忠心耿耿。如果王朝的继任一代能够在外界找到良好的发展机会,那么王朝的社稷传承自然就会受到冲击。
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的是,一向对花钱很在意的默多克最后发现是自己用钱把儿女的翅膀给养硬了。
其实,默多克最初的本意并非如此。在和普鲁登斯的母亲离婚后,默多克发现普鲁登斯和自己第二任太太安娜相处得并不融洽,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职场上的女强人。然而,安娜所生的三个孩子伊丽莎白、拉克伦和詹姆斯都出生且成长在商业气氛极其浓厚的家庭里。默多克没有想过要把这几个孩子培养成医生、律师或是投资银行家。每个孩子都接受了新闻界宏伟蓝图的洗礼,而且得到了很大的资金调配权,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这一领域有所建树,让王朝的缔造者感到欣慰。只要一有机会,默多克就会让这几个孩子统摄一方。孩子们也想过要逃出父亲的手掌心,伊丽莎白想要待在斯坦福商学院,詹姆斯开办过一家唱片公司,但是马上都被父亲召了回来。默多克只想几个孩子留在新闻领域内一展拳脚。
但默多克的孩子是在曼哈顿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和默多克期望的并不相同,这里的孩子都是些雅皮士。曼哈顿是一个充满雄心壮志的地方,每个人都富可敌国,你会见到很多成就卓越、地位尊贵的大人物。尤其是在这个金融业波诡云谲的时代,默多克家族传统的新闻业务看起来似乎让人觉得都有些不入主流了。
默多克王国这个独特的环境也让孩子的发展受到了束缚。孩子们周围的朋友都是富家公子,和这些人相比,默多克的几个孩子有一个致命缺陷:他们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和支配权。如果他们是自己在打江山,那么他们肯定会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拼尽全力。然而,这些孩子都是在领新闻集团的薪水,即便换一个岗位也还是在领新闻集团的薪水。无论是同跨国大集团的继承人相比,还是和叱咤风云的大商人相比,默多克的孩子们显然都不具备竞争优势。
不过,让默多克的孩子们改变原先强硬的立场,转而同意家族新添的孩子也具有财产继承权的,是让几个成年的孩子能够得到大笔现金的条件。这是默多克十分不情愿作出的妥协。其实,默多克很不愿意给自己孩子大笔的钱,不愿意出售新闻集团的股票,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过于独立。但是,当时后院起火的情况让默多克在选择时身处两难的境地。伊丽莎白和拉克伦竭力为母亲安娜离婚前的财产分配协议辩护,普鲁登斯则坚决支持父亲。詹姆斯就像一个外交官,在亲人之间合纵连横,想要平息后院之火。伊丽莎白的丈夫、公关业资深人士马修·弗洛伊德借用自己的公关能力不断穿针引线,最后终于帮助这些家人达成了和解方案。默多克家族成年的孩子不愿意放弃对家族基金会的控股权,但却同意了新出生的孩子分享家族财产的权利(给了邓文迪所生的两个年幼女儿投票权,就相当于给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邓文迪比其他家庭成员更大的投票权)。与此同时,尽管不算是合约中明文规定的交换条件,默多克还是给了自己膝下的每个孩子价值1.5亿美元的现金加股票(格蕾丝和克洛伊也分到了这笔钱,为的是平息邓文迪的怒火),默多克的家族基金会也头一次派发了年度分红。
正是这笔2007年1月派发的1亿美元股票和当年10月打入账户的5000万美元,使得默多克家族每个成员的翅膀都变硬了,也更独立了。拉克伦开始开创自己的事业,伊丽莎白干事业的时候步子也迈得更大了。
但是,这个家族基金会中有两个会造成未来潜在冲突的因素。对于像掌舵新闻集团这么大一家企业的基金会而言,其投票决策机制竟然会遭遇无法作出决断的尴尬局面。
在新闻集团这个世界上超大型企业的基金会内,2∶2的一个投票平局就意味着决策时的僵局。普鲁登斯和詹姆斯站在父亲一边,形成了一个阵营;而拉克伦、伊丽莎白还和母亲一样,怀着对自己父亲的仇恨,站在了另一边。这样,默多克家族里4个成年孩子在投票时就打成了2∶2的平局。
此外,还有另一个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的因素,默多克并没有明确说过要剥夺邓文迪生的两个女儿在基金会的投票权。
当我问起默多克该如何打破现有投票机制僵局时,默多克说:“现在有4个人投票,但是当我的两个小女儿长大了,如果长到了25岁或30岁的时候,她们也可以拥有投票权,对吧?”
不过,默多克说的这番话并不算数。在这个问题上,他的长子以及长期法律顾问阿瑟·西斯金德都有过明确的表态:格蕾丝和克洛伊可以享有同等的财产继承权,但是永远也得不到对新闻集团的投票权。
默多克可能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但是他认为这个问题以后并不是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这种想法注定会使情况变得更复杂。
尽管如此,默多克依旧是家族的核心。他的孩子和外人一样,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这虽然是一幕很多人一起参与演出的话剧,但默多克是当仁不让的头号主角。尽管其他配角会感到愤怒、受伤和困惑,但他们最关心的是主角到底怎样看待他们的愤怒、受伤和困惑。默多克甚至把这种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特点变为了自己的一个长处,他反而因此赢得了别人的很多同情。
和新闻集团的员工一样,他的家人认为这个世界离开了默多克就不会转了。他的孩子很难想象这个世界如果离开父亲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去想。要想象默多克去世后的新闻集团是怎样一番模样,默多克的孩子们不仅要性格坚强,而且要富有想象力才行。
可是……
默多克的孩子作为家族的下一代,迟早要接过家族生意和财产的接力棒,否则家族的事业就会陷于瘫痪。不过,他们也得盘算,父亲在有生之年里还会采取怎样的惊人之举。他们也能料想得到,自己中间的某一位会荣膺“太子”宝座,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杖,并赶走其他的兄弟姐妹(就像父亲当年赶走自己的姐姐和母亲一样)。
在撰写本书的过程中,我采访了默多克家族的每个孩子。他们起初都不太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显得疑虑重重,也许他们都在想自己父亲为什么要让他们接受我的采访。也许,他们也在担心,父亲是不是要考虑他们面对公众审视时的智慧(他们和我见面的时候,都向我提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问题,这也是我向他们提出的问题)。
如果我们认为默多克家族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团体,那就错了,因为默多克家族的控制力还是很强大的。但是,对于默多克家人之间的分歧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一方面,默多克用自己的方式关注和关心着孩子,这使得这个家庭虽然算不上和谐完满,但还算融洽,过节的时候,家人都会聚在一起;但另一方面,默多克也免不了用自己的方式去看待孩子的未来。
在采访的过程中,我让默多克设想一下如果他退休离开了新闻集团,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默多克推测说:“女儿伊丽莎白会开一家大公司,自己单干,然后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用来购买新闻集团的股票,给他弟弟詹姆斯惹麻烦。” 新闻集团发言人金斯伯格听了这番话赶紧打断,说道:“默多克只是开玩笑而已。”默多克马上补充说:“伊丽莎白有可能买断自己某个兄弟姐妹的股份,这一点我可不是在开玩笑。”金斯伯格又赶紧说:“没错!不过对于这本书的采访来说,这么说算是开玩笑。”
普鲁登斯
在我同默多克商议和他的长女普鲁登斯在澳大利亚的采访日期时,默多克告诉我,普鲁登斯这些年一直在当全职妈妈,和媒体打交道比较少,因此在接受我采访的时候可能会显得特别紧张,她说的话对于我写作本书也不一定有用。而我在悉尼将会约见的拉克伦则是和媒体打交道的行家里手,默多克认为自己儿子能够提供有助于我了解新闻集团的洞见。
普鲁登斯位于悉尼沃克卢斯港的豪宅宽敞而又舒适,这是澳大利亚房价最高的豪宅区之一。当时我去拜访的时候,家里有很多十来岁的孩子和主人的朋友,厨房里总有孩子跑来跑去(在我和普鲁登斯会面的这一天,她的丈夫阿拉斯代尔·麦克劳德不巧卧病在床,麦克劳德是新闻集团澳大利亚分公司的高层)。
“爸爸跟我讲,我可以畅所欲言。” 普鲁登斯告诉我说。普鲁登斯给人留下的印象就好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的人。普鲁登斯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在普鲁登斯看来,尽管她并不是一个媒体界专业人士,但她以一种旁观者的独特视角把默多克家族的情况看得真真切切。在安娜所生的几个孩子看来,普鲁登斯尽管不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也是个行踪难测的潜在威胁者。普鲁登斯认为自己是一个爱说实话的人,而且心地善良。她的弟弟妹妹对她心有戒备,而她则平易近人、内心坦荡(不过,普鲁登斯的父亲对她的评价则不同,默多克有可能把普鲁登斯的坦白看成是紧张,把普鲁登斯弟弟妹妹的控制欲看成是放松的状态)。普鲁登斯又向我表明,新闻集团这么成功,而她自己则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家族对她是有所亏欠的,但她在心中并不嫉恨。尽管默多克家族所欠她的并不是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但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她自然也会考虑自己丈夫和孩子未来在新闻集团里的发展空间。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和自己父亲之间的默契和对精神层面东西的理解。
正因为如此,普鲁登斯把自己看成是父亲膝下成年儿女中最可靠的孩子。这也是普鲁登斯最津津乐道的事,也成了她在家族中为人处世的坐标。最后,这也成了她的行事准则:她是父亲的好女儿,同安娜生的那几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样的人生境遇,普鲁登斯用狄更斯风格的语言来概括:“我面对的是一个后妈,而这个后妈是他们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