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多克的领导下,《太阳报》没过多久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成了英国赢利最丰厚的两份报纸之一,它之所以成功离不开默多克斥巨资在电视上为《太阳报》宣传造势(其中有一周的报道主题就是“英国猫咪之周”,整整一周的《太阳报》都在报道各种猫咪,这样成功的营销案例还有好几个)。默多克还成功地把《太阳报》的定位进行了转型,使得这份报纸开始登载工薪阶层喜闻乐见的内容,这和古板、保守的《镜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阳报》成功地进行了改头换面,就像是印刷版的《憔悴潘郎》(Married With Children),这部在福克斯电视网播出的连续剧备受中下阶层欢迎。迎合中低端市场的《太阳报》在英国直接把工薪阶层和性联系了起来(三版女郎),也让酒精和性建立起了联系。对大众文化(媒体、名人)的关注度方面,《太阳报》也超过了其他英国报纸。此外,《太阳报》也敢于发表大胆的政见。
尽管《太阳报》的耀人成就夯实了默多克的权力基础,但是在精英阶层眼中,默多克也成了英国报界最臭名昭著的危险人物。当媒体作为第四种权力开始逐渐为大众认可之时,默多克这个商业天才已经认识到了媒体的巨大威力。但在其他人眼里,这种权力让默多克变得更让人恐惧,道德更加败坏。
默多克很快就成了英国人心中的恶魔,而且这种形象深入人心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当年他甚至成了英国人心目中伤风败俗的代名词。起初是一些最传统保守的英国人,后来越来越多的左翼人士也对默多克又恨又怕,默多克在他们眼中就像洪水猛兽一样。
对默多克的厌恶表现得最明显的莫过于英国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了,在过去40多年的时间里,菲利普亲王个人对默多克是恨之入骨。当英国皇室在民众中的受欢迎程度达到最高峰的时候,默多克旗下的报纸却经常登载对皇室的谩骂之词和皇室成员的绯闻。
在左翼人士看来,默多克代表着过度商业化的办报人,他成了《私家侦探》杂志认为的粗野的代名词(源自《太阳报》上登载的很多丰乳肥臀的女性照片,《私家侦探》杂志上有一期的封面文章标题就是“谢谢美乳”),这还是在默多克变为更让左翼派人士反感的右翼人士之前。
但是,默多克对于这些批评声却无动于衷。《私家侦探》杂志盯上他也情有可原。差不多40年后,当默多克回忆起当年《私家侦探》杂志对他的攻讦之词时,他评价说:“这是一种奇怪的英国上流社会的存在方式。”“肮脏的澳洲兵”这一称谓在默多克看来还有褒义的成分。菲利普亲王的厌恶之情在他看来也不失为一种称赞。
默多克并不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别人的否定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为他想要改变乾坤增添了动力。别人越是否定他,他反而越觉得自己很成功。
默多克总是不知疲倦地工作,或者马不停蹄地奔向其他洲照料别的生意。默多克经常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因为他总是心不在焉地在想其他事情。不过,默多克的璀璨人生让别人的批评声也显得不那么刺耳了。他经常要从英国坐25个小时的飞机回澳大利亚,这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他也开始去美国出差。他的人生就是不停地追寻着刺激、成功和报纸。他得到的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他想要基业长青并不断有新的斩获。他回到澳大利亚的时候,脑子里总是闪现同样的念头:决策、执行、金钱。
当然,这些信念可以很容易支撑你奋勇向前,但那些指手画脚和低级的谩骂声会让你身边的亲信难以忍受。
1968年默多克一家从居住多年的墨尔本搬到了伦敦,对他们一家人而言,需要适应全新的环境。当时,默多克和安娜结婚刚刚一年多,默多克37岁,安娜24岁。和默多克的第一任妻子一样,安娜念的书不够多,也没有作好日后成为国际媒体大亨太太的准备,不过安娜能够做到坚忍克己。在英国人眼里,她是一个入侵者的太太。
多年以后,在回想起20世纪60年代末期英国各个社会阶层那种近乎封闭、褊狭、处处小心的社交生活时,默多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说英国社会正在改变,如果说默多克本人就代表着这种改变的话,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还很难看出这种改变的迹象。
默多克一家似乎在哪里都不会受邀参加各种活动。除了雇员以外,他们似乎没有朋友。尽管他们很有钱,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朋友。
在英国人眼里,安娜只是一个色情作品发行人的老婆。
1969年最后的一个星期,在伦敦发生的一起离奇绑架案给默多克一家在伦敦的生活蒙上了更重的阴影。有人企图绑架安娜,而此时默多克一家已经飞回澳大利亚去过圣诞节了,他们就把家里的劳斯莱斯车借给了公司的一个高管阿利克·麦凯。阿利克·麦凯的太太缪丽尔驾驶着这辆劳斯莱斯去购物的路上被绑架,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绑架者把缪丽尔当成了安娜,并索要100万英镑的赎金。
这起阴差阳错的绑架案使得默多克成了国际知名人物。不仅如此,每当人们提起默多克的时候,都会想到这起离奇的绑架案。这次绑架事件一石激起千层浪,公众对默多克的批评谩骂声不绝于耳。绑匪在一封短信中写道:“如果《世界新闻报》和《太阳报》公开承诺不再刊登那些会污染我们孩子心灵的龌龊内容,我就会释放缪丽尔。”
默多克不仅是一个“肮脏的澳洲兵”,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阴暗可怖的事都会接踵而至。后来,缪丽尔被杀害了。
1972年的一个雨夜,默多克家还发生了另一起意外。安娜在他们位于伊宁郊区的别墅附近,开着她那辆宝马车时不小心撞死了一位老妇人(默多克家后来把这辆车送给了伯特·哈迪)。这个故事几乎没有太多人知道,但这起意外让安娜感到更加孤单。
一意孤行而且从不自我反省的默多克此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的。他的生意每天都让他很忙碌,而他生意上的成就也让他和家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要使自己的生活不那么糟糕的话,他需要重新审视成功的意义,太成功了对人反而会是一种拖累。
想继续做一个“肮脏的澳洲兵”是不容易的,默多克有些做过了头,英国毕竟是一个小地方。
而他解决这一问题的独狼之道也让别人觉得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只独狼,就像是一只在英国草原上流浪的狼。
这只流浪的狼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澳洲大陆,为的是能拥有畅所欲言的自由。他先是离开了澳大利亚,后来又离开英国单枪匹马创立自己的新闻帝国,这两次经历之间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你真的很难完全理解他。
最后一击
默多克的行事方式对人是一种挑衅。他总想让别人配合他,而他似乎并不害怕,甚至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会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的堡垒一直都很坚固,因为人们知道如果想要收购这种大牌报纸,很有可能会招致恶名。如果真有人这样做,就触犯了媒体的归属感,而且是它们自己的归属感,这也会给意欲收购的人带来很大的风险。在默多克提出收购道琼斯的过程中,最让人感到费解又头疼的是默多克为什么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默多克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可言,对于触犯众怒,他根本不在乎。对于这种根本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2006年整个冬天,新闻集团总部8楼的人们都在分析道琼斯的经营状况。道琼斯的股价一直都在每股35美元左右徘徊,默多克也听说了赞尼诺估计几年后最多把股价拉升到每股45美元。美林证券公司在建议班氏家族出售道琼斯部分股份的时候,也指出每股能卖到45美元就已经是很理想的价位了(默多克也听说了)。在新闻集团总部8楼,尽管财务专家们知道默多克想给道琼斯提出最理想的报价,但他们还是觉得每股50美元的收购价是极限了。
但是,默多克坚持认为应该每股60美元。他的这个决定违背了投资常理,这种做法是一种非理性、具有破坏性、招人讨厌的独狼之道。班氏家族想要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摆出高姿态,但默多克却去惹怒他们。
默多克告诉赞尼诺的秘书,说他想尽快和赞尼诺面谈。当时正在巴哈马群岛上的海洋俱乐部度假的赞尼诺得悉这一消息后,就给默多克回了电话,默多克显得有些抱歉,他建议说:“3月29日在新闻集团见个面怎么样?”
赞尼诺当时的反应是:默多克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为什么选择马上见面?他是想给我提供一个职位吗?还是想再跟我来次友好的碰面?还是他已经准备好要发起攻击了?
赞尼诺预计会有大事发生,他在接到电话后可能就和公司其他人商量了该怎么办。如果赞尼诺心里的目标是阻止默多克收购道琼斯的话(在这时认为班氏家族已经更改不会出售的铁令也是不切实际的),他完全可以拒绝和默多克会面。
也许赞尼诺心中也存有疑虑,那天当他把车停在新闻集团大楼的门口时,他接到了吉米·李的电话,吉米·李在电话中跟他说:“好好吃顿早餐。”
这一次会面同以往的碰面一样,赞尼诺再次变得唯唯诺诺了。
他们在新闻集团3楼一个隐秘的房间里吃着早饭。默多克就像一个老练的煽动者一样,说话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他们会面的最初45分钟都在谈论福克斯商业频道准备开播的《美国偶像》节目以及眼下报纸广告收入减少的问题。
后来,默多克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说:“我想开价买下道琼斯。”
赞尼诺提出了异议:“你知道的,鲁珀特,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件事由班氏家族说了算。在这个问题上,班氏家族的立场一直没有改变,我们最近的一次董事会上他们一直说要保持道琼斯的独立性,从没有想过要卖掉公司。”
默多克说:“这我知道。我是想直接向道琼斯的董事会提出收购建议,我知道班氏家族的立场。过去我曾给迈克尔·埃莱凡特打过电话,但是他还没听完我的报价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想出的报价是每股60美元。”
赞尼诺心里在想,活见鬼了,出这么高的价。但表面上,赞尼诺还是一言不发。
默多克继续说:“因此我想直接向公司的董事会提出收购意向。我是应该给厄夫·霍克迪打电话呢,或是给彼得·麦克弗森打电话,还是给哈维·戈卢布打电话呢?我想还是给哈维·戈卢布打电话吧。”
赞尼诺回答说:“你也知道哈维·戈卢布是董事会治理委员会主席,也是道琼斯最睿智的董事之一,你给他打电话是对的。”
赞尼诺心里想,我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默多克说:“我想马上就向道琼斯的董事会提出收购意向,我刚才是不是就算跟你提出来了?”
赞尼诺说:“你可没有跟我提过啊,只是你自己想着要收购道琼斯。我跟你说过班氏家族掌握着发言权,他们不愿意出售道琼斯,你也跟我说过会和公司董事会成员联系的。”
赞尼诺希望找到自己的平衡点,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旁,现在他想转身。赞尼诺跟默多克说自己不会和道琼斯董事会谈起他出价收购的事宜。之所以这样说,因为他觉得默多克在当天的场合说的报价不算是正式出价,也许默多克没过多久就会说自己开价每股60美元只是开玩笑而已。
赞尼诺回到自己车上以后,发现城堡已经被攻破了,入侵的独狼已经闯进来了。赞尼诺喘着粗气给道琼斯的法律顾问乔·斯特恩打电话,跟斯特恩说:“他跟我开出了具体的价码。”因为担心车上的司机会把机密泄露出去,赞尼诺又对斯特恩说:“我到办公室后再跟你细说,这是超级机密。”
回到道琼斯总部以后,每个被允许进入赞尼诺办公室的人都得知城堡被攻破了,而且已经无法再把城门关上了。更重要的是,没人有能力能把城门重新关上。
默多克的分析是正确的,尽管赞尼诺想要阻止董事会得知这一消息,但是消息肯定会传到道琼斯董事的耳朵里。而且,埃莱凡特也会把这一消息透露给班氏家族成员。赞尼诺和乔·斯特恩首先给道琼斯的外聘律师阿尔特·弗莱斯彻打电话咨询,然后又给埃莱凡特打电话。赞尼诺和乔·斯特恩两人都留意到,埃莱凡特在电话中并没有说“见他的鬼,没门儿”这样的话,要是换作罗伊·海默的话,他肯定会一口回绝的。赞尼诺又说,如果是罗伊·海默的话,他可能还会毫不留情地说“去他妈的”之类的脏话,而埃莱凡特却说:“我需要和班氏家族成员及家族董事们先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案。”埃莱凡特心里可能想:“价钱太好了!只不过出价的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当康比德下午到公司之后,赞尼诺和乔·斯特恩告诉了他每股60美元的收购价。
康比德说:“真是个好价钱,埃莱凡特说什么了吗?”
赞尼诺对他说:“埃莱凡特没有一口回绝。”
康比德其实真正想问的是,赞尼诺搞什么鬼要去和默多克吃早饭呢?
独狼已经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