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撼树,可笑,亦可敬。
化身店小二的谪仙人不再言语,站起身来,心念一起,这方小天地就开始震颤不止。
张敬之坐在桌前,以双指为笔,凌空写了一个金色的字。
“镇”!
小天地顿时重归于平静。
店小二自身境界远高于张敬之,但是作为谪仙人,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和周泽一样,境界被压在了第八境,此刻身处他人小天地,更是处处被压胜,如同龙困浅水,不得自在。
而张敬之在这方小天地之内却已经不能以简单的八境视之,更像是跻身了第九境一般。
张敬之一身浩然之气开始流转,再次以双指为笔写下一个金色的“风”字。
顿时,店小二的周身开始刮起凛冽的罡风,不断侵蚀他的体魄。
如果不是身处张敬之的这一方小天地,哪怕是压境在第八境,他都可以无视这种足以让凡人形销骨立的罡风,只要他将气机完全鼓荡开来,这阵风是近不了他身的。
可现在则不同,他被这个小天地压胜,再加上张敬之坐镇此地,如同一方圣人坐镇自家洞天,此消彼长,他不敢大意。
店小二虚空一握,手中多出了一把通体清亮的长剑,只是轻轻一斩,就散去了那股凛冽之极的罡风。
张敬之不以为意,手指连动,又在虚空中写下了两个金色的文字。
“雷”,“火”。
顿时,小天地内天雷滚滚,地火涌动。
店小二一剑斩向天雷,但是天雷并没有像刚刚的罡风一样就此消散,而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直接劈在了他的身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天雷加身竟然没有丝毫的痛楚,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道天雷居然不是一种雷法,更像是直指人人心的问道,心中诸多念头瞬间涌现。
不出他所料,他一剑斩出,地上涌起的火焰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痛楚,但是他的心火却开始止不住的上涌。
“天雷勾动地火,有点意思。”他轻轻笑了一声,很久没有打过这么有意思的架了。
张敬之写出的雷火二字并不是要通过外界的雷和火对他造成伤害,因为张敬之也很清楚,以对方的境界,哪怕是压境在第八境,眼界和修行的功底依旧不是自己能媲美的,即使现在是在自己的小天地内。
所以他才会用这样一个法子,用天雷和地火勾起对方自身体内的心魔和心火,只要心魔一旦起念,心火一旦势大,那么对方要面对的敌人就不再是他张敬之,而成了他自己。这也是张敬之想到的,能击败甚至斩杀对方的唯一的办法。
察觉到自己的道心出了问题,店小二也不慌乱,只是盘膝而坐,祭出了一张和当时周泽拿出的一模一样的符箓,玄武负真符。
和周泽不同的是,这次的龟背虚影并没有那么大,但是却完完全全的将他包在了其中,这是对他自身的一次问道,他必须全力以赴,若是能在第八境挺过这次问心,他的道心将坚如磐石,凭张敬之一个儒士将再也无法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如果挺不过去,那自己的道心将出现巨大的瑕疵,甚至崩坏,上五境对他来说也将成为镜花水月。
张敬之眼看对方坐在了地上,也不在对他发起什么攻势,不是他讲究什么不能乘人之危的君子风度,如果可以,他现在会毫不犹豫的一掌拍掉对方的脑袋。
只是在他的小天地内,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那张符箓所形成的龟壳虚影有多么坚不可摧,等自己破开那道虚影,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他心念一动,书桌再次显现出来,他重新拿起狼毫小笔,开始写字。
每一个字写下,都会有淡淡的金光闪现,随后重归于正常。
他是无破开对方的龟壳,但是那也不代表他就要坐以待毙,完全指望对方会败给自己的心火和心魔,他要做好一切他能做的准备,哪怕对方挺过了这两关,他也要有能和对方鱼死网破的手段!
赵炳庭听见书房内没了声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自己被老尚书在小账本上给记上一笔,这尊大神他哪儿惹得起啊,这真是一趟苦差,办好了什么好处没有,要是办砸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不说老头那个还在当宰相的儿子,就是朝中那些想要捧臭脚的黄紫贵人都饶不了他。
让自己来的那个老东西准是没安好心,难不成是自己勾搭他家闺女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不能够吧,倩儿可是答应了不告诉那个老家伙的。
眼看赵炳庭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老黄心里倒是大概有数了,房间里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老爷多半是动手了,只希望老爷能赢得了那人才好啊。
夜幕降临,但是也许是因为天气难得放晴,街上竟然渐渐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两边的许多店铺也都开门了。
张牧抱着师父一路狂奔到了福天街,这里有整个鹤城里最好的医生。
“李神医,我师父怎么样?”张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他不想自己的情绪带给这个全鹤城最好的医生压力。
李景家世代都在鹤城内行医,有着李家神医斗阎罗的美誉,此时这位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人神色无比的沉重。
鹤城这样的小地方,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也是认识陈玄感的,此时这位陈师傅的身体状况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陈师傅的身体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如同腐朽多年的破败茅草屋一般,感觉稍稍一碰就要倒塌,八面漏风,整个体魄已经是泥塑纸糊了呀。”李景也感到很为难。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这样的体魄甚至连药石的冲击都已经经受不起了,基本是碰一下就散,更别说治疗了。
应对这种情况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弃任何外在的治疗手段,因为任何的外力都只会加速他身体的衰竭。
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李景甚至都不敢过度去擦拭陈玄感身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委实是这个身体现在太脆弱了。
“李神医能不能再试试?”张牧压抑住自己又些颤抖的声音,尽可能面色平静地说道。
“再试试!”张牧红着眼睛重复了一遍,“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万一的办法,求求你了。”
李景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面露不忍之色,无奈地说道:“张小哥,非是我不愿救,实在是陈师傅现在的身体,真的是不能再折腾了,任何一点药物,或者别的手段,都只能加速他的死亡。”
张牧眼神中最后的希望终于也消散了,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朝着李景鞠了一躬,说道:“多谢了,李神医。”
然后默默的背起师父,走出了医馆,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人也已经散去,没有路灯,他看不清远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