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
张敬之在那道紫色的雷光闪过之后就一直在书桌上不停的写字,很快就写了厚厚一叠。
“我不能去助他一臂之力就已经深感愧疚了,你还想去?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一直都站在桌前默默写字的张敬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笔,开口说到。
门外的老管家和赵炳庭都是有些茫然,尤其是赵炳庭,更是被吓出了一身的汗。老尚书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哪儿也没去啊。
“老尚书,不知此话怎讲?卑职一直都守在此处,未曾离开半步。”
“哼,欺人太甚!”张敬之仿佛是没有听到赵炳庭的话,突然怒喝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狼毫小笔往桌上重重一磕。
书桌上那一叠已经都写上字的纸张,顿时如同被风吹起,全都漂浮起来,满屋子都飘着一张张已经写上字的宣纸。
张敬之大袖一挥,所有纸张上的字迹如同被画龙点睛一般,全都活了过来,全部从原本的纸张上剥离出来,一个个原本墨黑的字体开始显现金光,犹如实质一般在书房内上下翻飞。
然后某一刻,整个书房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了一方小天地。
而这方天地之内只有两个人。
张敬之,和那个早已赶到张府多时的另一位谪仙人。
其实在赵炳庭带着兵卒进入张府之前,张敬之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但是他一直都没动声色。
因为他那个执宰天下的儿子不久前就已经传密信回来,告诉他,皇帝态度还不明朗,张家不宜过早的表态,密信上还说了,此次“下凡”的谪仙人很可能是两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那个在暗的多半会来张府盯着他。
所以他在面对赵炳庭的时候才会那样好说话,那句话不单单是对赵炳庭说的,也是对那个在暗中看住他的谪仙人说的。
此刻,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能感知到刚刚出现了一股极强的气机,应该是有人达到了九境!
然后西边天空就有一股气机消失了。而他早已在书房里点上的那盏陈玄感的本命油灯,尽管灯火越来越小,几近熄灭,但是却还没有灭!
胜负已分。
就在他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感知到这个潜藏在张府的谪仙人似乎是想要动身,他如何还能忍?
一开始能忍住不动手,一来是他相信陈玄感,二来,对方看住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看住了对方。
若陈玄感能赢,则一切好说,只剩这一个,翻不起什么风浪。
若陈玄感输了,则万事皆休,自己就算是能和这个躲在暗处的谪仙人斗个你死我亡又能如何?
现在既然胜负已定,对方还想去搅局,那可就容不得他张敬之客气了,他在桌上埋头写了这么久的字,可不是在鬼画符!
张敬之以字为符,写了整整一百零八个字,一百零八张纸,才打造出了这方小天地。
小天地成型的瞬间,房间里便多出了一个人,正是张牧在茶铺里遇见的店小二!
外面的老管家和赵炳庭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书房内却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老尚书真是好手段,儒家练气士本就不擅长厮杀,道法神通也相对较少,一直被山上的练气士所看不起。我想,那些人真该来看看老尚书的手段。竟能以八境的修为,融汇道家符箓,儒家浩然之气于一体,打造出一方小天地,当真是,骇人听闻!”
店小二眼看自己已经被拘于小天地之中。此刻他也只是八境的修为,自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干脆直接拿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话并没有夸张的成分,自成小天地这样的神通道法,即使是很多九境练气士都无法做到的,只有一些修行天赋极高的惊才绝艳之辈才能在第九境就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而更多的练气士,只有跻身被称为凡人止境的第十境,才能做到自成天地。
要知道,修行能到第九境的练气士,根本没有庸才,都是天赋很好且有大毅力的人,而就是这样一群人,也极少能有人在第九境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方小世界里,竟然有人能在第八境就做到自成天地,虽然这方天地借助了符箓,威力可能没有真正用自身神通修成的那么大,但也足以惊世骇俗!
“也是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谪仙人给逼的呀。没点压箱底的手段,怕是连让你们正眼瞧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吧?”见对方没有直接动手,张敬之坐镇自己的小天地,自然也无所谓。
“老尚书,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无法理解,不知道今日能否为我解惑?”店小二听到张敬之的话,有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虽然张敬之以八境修为打造出一方小天地堪称惊世骇俗,但是在他这样的人的眼中,也只是能让他惊艳,但并不能改变他是不知天地广阔的井底之蛙这个事实。
“哦?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谪仙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张敬之有些意外之色的笑道。
店小二忽略了张敬之略带嘲讽的语气,开口说道:“当年那个人想要打破规则,自成一脉,我多少可以理解,毕竟他那样的绝世天骄是不可能甘心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做别人菜园里的韭菜的。陈玄感嘛,我也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思,他受恩于当年那个人,想要继承他的志愿,再加上他本身也的确称得上不俗,所以想要学他打破牢笼,强改天命,也说得过去。”
说到这里店小二看着张敬之才继续说到:“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一个年过耄耋的老人,为什么也要掺和进来,你已经完成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完不成的成就,年轻时就位极人臣,现在桃李满天下,满朝的黄紫贵人有多少都是你的学生。儿子更是在还在朝中,做那执宰天下的宰相,做人做到这一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这样安度晚年不好吗?你到底图什么?”
“哈哈哈哈!天命?你们也敢称天命?”听到这个谪仙人的话,张敬之突然开怀大笑。
“很好笑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面对张敬之不知是开怀还是嘲讽的大笑,店小二依旧神色淡然。
张敬之许久才收敛了笑意,一直以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老书生,这一刻锋芒毕露。
“所谓书生意气,又岂是你这只知修行杀人的匹夫能懂的?!”
这和他多大年龄没有关系,哪怕是下一刻他就要埋进土里,但这一刻,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正如他和老管家说的,有些鸡鸣狗盗的不平之事,如果不知道,他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如果知道了,想要假装不知道,那就太难了。
“我这从圣贤典籍中读出来的一身浩然之气,还有这满肚子想要讲给天下人听的道理。如果事到临头,面对不平之事我却装聋作哑,那这圣贤书,我张敬之不读也罢!”
“书生意气。”店小二重复了一遍,笑了起来。
“老尚书,你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所要对抗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店小二摇了摇头说到。
又或者,即使他知道了,依然会这么做?
“我又何必知道?只问是非,不问利害,这便是我张敬之读了这么多年书,读出来的道理!”老人飒然一笑。
即使是店小二这样的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即使为敌,你也讨厌不起来。
知不可而为之,真乃大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