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应用蒙氏教育方法的母亲极力避免和幼小的儿子争论他对哪一样蒙氏教具感兴趣的问题时,可能脑子里会想起上面这些提示,而这些贴心的提示也会使她懂得,为什么蒙氏学校的老师往往对孩子们突如其来的“怪诞想法”会“熟视无睹”。因为她并非不明智地首先只想要孩子少给她惹麻烦,或者不恰当地去取悦孩子,而只是努力地找出孩子天生的兴趣点在哪里,以便在孩子不知情的情况下抓住这个兴趣点,并用这个兴趣点来教育孩子。此时的老师其实不过在利用她对一些常识的理解,例如她知道,水往低处流而不是往高处流,要想使水流保持水平甚至迫使它朝上流,你就必须付出很大的努力;不过,当你为水流设定好一条渠道之后,就可以运用物理学法则,使水朝着你期望的方向流动,从而为你所用。换言之,老师们懂得,她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孩子的每一点兴趣,而不是浪费老师和孩子双方的时间,逼迫水流向某个它无法流经的渠道;将水车搬到更高的地方,才能让水流经悬崖,而不是徒劳地让支流回流到它已经流过的分水岭。任何一个认为蒙氏老师“日子很好过,因为她差不多不需要真的教孩子”的人,都无知地低估了老师的敏锐性、灵活性和鉴别力,而这些品质都是教师要完成教育工程所必不可少的。
从另一方面看,进步的当代教育工作者虽然嫉妒地声称所有这些方法毫无新意,并说他们自己的教育方法同样离不开这些原则,但他们却应当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们的做法与这位意大利博士的做法如此不同,为什么一个可以强迫、哄骗或说服全班30个孩子在既定时间内就既定的课程“掌握”同样数量的知识的老师,就可以被人称为“优秀的”教师?他们肯定都会这样回答:教育界的混乱和无序状态之所以产生,是因为其学习的课程类目不像他们学校的课程那样固定。而公平的旁观者(无论在当今的学校还是在历史上)可能会这样回答:混乱和无序任何时候都预示着更自由的管理方式,预示着能赋予个体更多的自由,这一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适用。
不管怎么说,运用蒙氏方法教育孩子的母亲如果在眼前摊开了刚刚得到的教具,就需要做好致力于从事某项教育事业的准备,在此过程中,她不仅需要开发自己所有的脑力,而且需要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创造力和思维的灵活性,因为这是她解决问题所必须倚重的。当然,通过事先认真阅读蒙台梭利博士亲自对教具本身和教具用法的说明,以及能够找到的其他指导手册,她可以加深对蒙氏教育的理解。与教具一同送出的小册子提供了一些很有用的详细说明,其中的内容我在此不必重复,因为每个得到蒙氏教具的人手中都有它。利用蒙氏教具法教育孩子的母亲需要记住的一个重点问题是:罗马“儿童之家”的老师们经过训练,已经能尽量简洁地对孩子提出的问题进行解释(此时她们会“惜字如金”),在解释每两个问题期间,她们则会始终保持沉默。
许多蒙氏教具都设计得很精巧,以至于任何具有正常创造力的孩子只要面前有这些教具,就能猜测出它的正确用途。系解纽扣的框子、水平的实心几何插件,其用法都不需要做一个字的解释,孩子们一上来就可以用它们进行练习。但是,用于建造长梯、宽梯和高塔的各种木棒、积木,尽管与普通的积木非常相像,但第一次将它们放到孩子跟前时,孩子却需要老师清楚地介绍其用法。老师可以在回答问题的沉默期给孩子示范一下,不过在稍后的练习里,如果孩子开始学习从1到10的数列,需要用它们来了解砂纸上的数字时,老师当然就需要对其进行练习指导了。
特别是在孩子利用木棒和积木做游戏的时候,我们就更应当牢记这样一条蒙氏教育的原则:教具只能恰当地用于其特定目的,以免孩子的思维陷入混乱。例如,孩子绝不应当用彩色线轴来建房子。无论如何,倘若他喜欢建房子,就绝不应当哄他去匹配线轴,而是应给他一些其他材料,如一包卡片、建筑用的积木、小石头或者其他唾手可得的东西,而不是提供给他用于做其他练习的教具。
在进行粗糙与光滑程度的辨别练习时,孩子一开始需要大人提供一点指导,以学会怎样将指尖沿着砂纸的条纹从左往右轻轻滑过。而在辨别不同织物的练习中,第一次练习时,他需要别人在他眼睛上绑上绷带,并告诉他怎样开始练习。
在压力练习中,可以进行一次无声的实物教学,或者简洁地说两句话,以教会孩子怎样区分和辨别不同重量的木块。而在听力练习中,则需要进行类似的简介,以介绍圆柱形音盒。
随着年龄和能力逐渐增长,并开始从事一些更复杂的练习,孩子在开始一项新的练习之前可能需要大人解释得稍微详细一些;同时大人在一旁的监管也要更严一些,以确保孩子真正知道他应当解决什么问题。在使用平面几何插件进行练习的后半部分,以及使用彩色蜡笔绘画的练习中,孩子都需要老师不时监督,其目的倒不是要纠正他所犯的错误,而是要看看他是否始终朝着正确的目标迈进。当然,当孩子开始用字母表上的字母进行练习时,就需要真正的“教学”了,因为你必须告诉他字母的名称;此外,还必须认真看护,看他是否养成了沿正确方向摸索字母外形等方面的好习惯。不过,从一开始我们就要记住:大部分“监管”其实都是管闲事,如果你纠正的是一个孩子稍后不久、稍经练习就能自己解决的错误,那么你实际是在害他。此外还要牢记一点,小孩子也有一个许多大人都有(至少部分孩子有)的特点:身边如果有人视察(哪怕没有出声),他就觉得紧张。我认识一位能力超群的风景画画家,每次出门绘画,他身旁就会出现一群静静凝视他的观众,这些人没有恶意,只不过觉得他在户外写生有意思,便前来围观罢了,但却让这位画家紧张得要死,甚至因为精神崩溃而无力作画。即便我们努力克制自己,在看到孩子笨拙、费力地试图战胜肌肉运动缺乏准确性而带来的困难时不去打扰他,也应当在他表现正常时离得远一点,因为如果我们过分靠近地关注他的努力过程,就会慢慢增加他的紧张感。正确的做法是,让他知道(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应当想办法去做什么;之后,如果这件事唤起了他的兴趣以至于他开始身体力行,我们最好就要没事找事地在屋子里忙着做些其他事,以表示你并不在关注他。有时候,某个小孩(甚至是很小的孩子)可能已经养成了动辄求助而不是自行想办法克服困难的习惯。应对这种不良倾向的最佳方式,就是给他提供越来越简单的练习,直到他能通过一番小小的努力“完全能自己搞定”为止,此时,孩子就领略了自我征服的喜悦,并重新尝到了独立解决问题的滋味。不过,大多数孩子既健康又正常的母亲不会遇到这种麻烦。把3岁大的普通小孩(甚至更小的孩子)放到实心的几何插件前面,他便会由衷地、本能地强烈拒绝任何外界的帮助、建议甚至同情,迫不及待地把木板清理干净。他会一边大喊:“让我来!”一边用一只手去够那些小圆柱体,用另一只手推开身边打算指导他的大人,看到这种场景,你会由衷地感到高兴。
可以看出,蒙台梭利博士倡导的儿童自由,并不意味着放纵和迁就,哪怕是精神上的放纵;她要求老师任由孩子凭借自身努力追求进步,也并不意味着老师在孩子身边无所事事。实际上,老师可以小心地将孩子引到一条对孩子可能不那么艰难的道路上(他们经常需要这样做),让孩子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老师不应该做的,则是始终陪着孩子前进,滔滔不绝地向孩子介绍沿途的风景都有哪些特点,为孩子移除前进途中所有的障碍,甚至一直陪着孩子到达胜利的终点。
比教具用法介绍更重要的,是要始终坚定而明智地把握使用教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运用蒙氏教育法的母亲必须彻底理解每项练习每个部分所赖以存在的基本原则,深刻把握其核心和精髓;在灵活的实际运用过程中,她们必须时刻牢记这些基本原则和精髓,而不被这一理论的复杂性所迷惑。她要时刻记住的是,蒙氏练习既不是取悦孩子的游戏(尽管它们非常好地起到了游戏的作用),也不是孩子获取知识的方式(尽管这一目标也很好地实现了,只不过不像幼儿园的功课所起的作用那么直接罢了)。像一切真正的教育方法一样,它们的价值在于教会孩子怎样去学习。孩子应当牢记某个正方形或三角形的形状,甚至福禄贝尔幼儿园中那神圣的立方体,但这一条并不十分重要,最为重要的是,孩子应当养成快速准确地观察所看到或所触摸到的任何物体的形状的习惯,因为如果他做到了这一点,那么长大后,他的观察力就会堪比真正的超人,而不必像他父母那样,必须依赖不可靠的视力来获取信息;孩子应当快速学会在闭眼的情况下辨别两块同样大小的枫木和松木谁重谁轻的技巧,但这一条也并非特别重要,至关重要的是,他应当准确地获取有关社会现象的各种信息,通过这种能力,他可以做到各种感官相得益彰,功能互补,而我们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大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