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宋青下意识道，随后又自我否定，“不对，那她生前是怎么弄的？”
张曦柔声道：“是用了一个叫神仙水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黑心小作坊里弄出来的，倒含了几分妖力，应付凡人是绰绰有余了。”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目间含了丝不屑，眼尾扫过蒋露霜，“露霜能凝聚鬼体，却是有这东西的缘故，只是妖力与鬼力是同一层次的力量，而鬼体若不纯，则不利于修行，所以我就替她将妖力剔除了。”
“你对她倒是真好。”宋青感慨。
“也是缘分一场吧。”张曦道：“我与她相见之时，她身受重伤，鬼体濒临崩散，刚巧她无意中走进了我的鬼屋，那便救她一救也无妨。”
“哦？哪个有能耐的修士干的？鬼市将开，谷城越发鱼龙混杂，她这刚成型的小女鬼不夹着尾巴做鬼，确实容易被教育。”
“并非如此，”张曦轻轻摇头，“她的伤，乃是因伊衣二人而受。”
宋青眼睛一亮，“故事开始有点意思了。”她说着，四下看看，抱怨道：“你也太没格调，就让我们站着听啊？快幻化点沙发什么的。”
张曦悄然觑了陈幸白一眼，屈膝福做一礼，“小小手段，不敢在仙君面前卖弄。”
她话音落下，房间布置骤变——灯光柔亮，墙壁粉刷雪白，挂了几幅装饰风景画，一套灰色布艺沙发安置在房间正中，简单的变化，却在鬼屋中营造出了舒适的氛围。
宋青大眼一扫，觉得莫名熟悉，再看一眼，才发现这完全就是照搬陈幸白家的客厅布置。
不过有个地方坐就行了。
宋青扯着陈幸白坐下，张曦略作犹豫，坐到了侧面，蒋露霜则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后。
宋青掏出下午陈幸白给她买的冰粥，挖了一勺放在嘴里，又想起什么，转头用眼神问陈幸白要不要来一口。被陈幸白礼貌的微笑拒绝后，才心安理得道：“继续讲吧，说到哪儿了？”
张曦看着他们的互动，眼皮一跳一跳的。她潜心修行近千年，才勉强触摸“道”的边缘，见到神仙尚谨小慎微，这宋青也不过是近些年才仰仗那“三卦”出名，靠层出不穷的法宝傍身，在她面前才说得上话，如今竟能跟一位仙君攀上关系？
不过她身上的法宝都不是寻常物件儿，早有传闻她背后有大人物，难道……
还有她一直大张旗鼓寻找什么“有缘人”，那缘又应在谁身上？
她目带探究地落在宋青身上，忽然眼睛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看。
这仙君比她想象地更护着宋青啊……
心思急转间，张曦缓缓开口，“事情是这样的。露霜凝成鬼体后，时常跟着伊衣二人，只是她的力量不够，并无法影响他们。后来伊衣多方打听到给露霜神仙水的人，也前去求取，只是那人大概是察觉到了她身上的鬼气，所以给了她一瓶去秽水——说是去秽，其实不过是含了妖力，还不知道谁是秽呢——就是那瓶水伤了露霜。”
“以妖力驱逐鬼力，”宋青点头，“跟你之前做的一样。”
“后来露霜就遇见了我。我加强了伊衣二人身上的鬼力，那妖修想来实力也并不怎么样，一直无法破解。只是我不能轻易离开云霄乐园，影响也只在谷城内，暂时收拾不了她，所以，我就上报了调查处。”
宋青啧了两声，她记得以前张曦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如今成了鬼王，都当上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了，拜神成仙的魅力果然大啊。
“那调查处怎么还没解决？”
“你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新世界’吧？”张曦问。
宋青一怔，眉头随后皱起，冰粥放在腿上也没心情吃了，“新世界的名号也就是这两年才传播出来的，我算过源头，可是算不出来，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张曦壮着胆子问：“不知仙君在仙界，可有听到类似的传闻？”
“不曾。”陈幸白眸光淡漠。
宋青看了陈幸白一眼，愁得都没心情吃东西了，将冰粥收起来，她叹了口气道：“仙界太不问世事了，我总觉得这样不行……”
“你说的倒好像你在仙界待过似的。”张曦半带试探，半带玩笑地道。
“唉，不说这个了，你接着讲。”
张曦一口气憋得胸闷，但陈幸白在前，她也不好计较宋青不知礼数，继续道：“打着新世界名号的修士愈来愈多，也不知是什么邪教，似乎也没有总部，四处煽风点火，都影响到俗世了。把调查处忙得不可开交，其他不明显的异常事件就难免疏漏了。”
“听上去就是件小事儿，这调查处效率也太低了。”宋青道：“那神仙水是在哪儿卖的？”
“景城。”张曦对这件事倒是言无不尽，“那妖气有股鱼腥味儿，应该是水里的妖精。”
宋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手肘捅了捅陈幸白的手臂，问道：“刚好我在景城有一套房子，你想去瞧瞧这妖精吗？”
“你想去？”陈幸白问。
宋青生怕他说出“你想去你去”这种将两人划清界限的话，连忙道：“关键是陪你，以前哪有人陪你四处玩儿啊，现在有我，你应该珍惜。”
陈幸白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冷笑一声，但他看到宋青一脸“我特别想去”的表情，轻笑一声，“随便你吧。”
张曦一直等着陈幸白对她报以冷笑，闻言险些大跌眼镜，这位仙君……貌似脾气还挺好的。
她瞥了眼垂手侍立一侧的蒋露霜——仙君还赐了她仙缘。
怎么就对她不苟言笑呢。
“好，那就先回你家收拾收拾，我家里还有个小花精，得把她带走。”宋青拍板定论，这就站起来跟张曦告别，“我们去景城，伊衣那边你搞定。”
张曦也跟着站起来，引两人到门边，又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宋青，“这里面装着我抽出的那缕妖气，虽然你的卦很灵，但有这妖气总归方便些。”
宋青接过，跟陈幸白一起出门。
“恭送仙君。”张曦在两人身后盈盈一拜。
陈幸白侧身，眸光淡淡在她身上一点，“不必跟审查司的人提到我。”
张曦一怔，随即低头道：“是。”
两人出鬼屋时，云霄乐园已经“热闹”起来了，乐园灯火通明，各地汇聚而来的修士都开着隐身来来去去。
“哎——你们怎么才出来？”有人从背后叫道。
宋青又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人是在叫她，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之前一起参观鬼屋的年轻修士。
宋青好笑地道：“干什么？你在等我们？”
“恩。”年轻修士点头，关心道：“你们没事吧？”
“当然没事。”宋青道。
年轻修士环顾四周，普通的隐身术很容易看破，此时有个拖着蛇尾的女修士漫不经心地走过，撞见年轻修士的目光，张开嘴，分叉的长舌快速探出收回，眼睛钩子似的顿一下，带着暧昧的笑意走了。
年轻修士脸色一红，连忙把目光转回来，清了下嗓子，才道：“天色不早了，乐园也要关门了，你们别在这里逗留，快走吧。”
“可是这里人还很多啊。”宋青眨了眨眼，语气单纯道。
“你，你看得见？”年轻修士一惊，又去看陈幸白，就见那个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别逗他了，走吧。”
宋青不高兴地挥开他的手，“别总是摸我头，我叱咤风云那会儿，你怕是还没出生呢。”
“你还有叱咤风云的时候？”陈幸白一挑眉。
宋青：“你在看不起谁？”
陈幸白笑而不语，右手一翻，两颗剑丸出现在他掌心，随后拉长成两柄长剑。
“挑一个。”陈幸白道。
宋青瞧了他一眼，立即喜笑颜开，“我要青色的。”
仙器有灵，青色宝剑随她的声音落下，自动浮到她腿边。
宋青踏上剑身，跟陈幸白一起腾空而上，化作一道剑芒，转瞬之间，便只能遥遥看见一点光。
年轻修士愣愣地看两人离开，“这……”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修士，见大多数人露出或惊异、或思索的神情，放下心来，忽略心中刚萌生的只有自己是菜鸡的想法。
高空中，两柄长剑并排而飞。
陈幸白道：“不必回我的住所，办好你的事，就可以直接走了。”
宋青想了想，点头道：“行，那跟我来。”
她控制着长剑转了个大弯，往左边斜着飞下去。
两人很快到了地方。那是个坐落在郊区的独栋别墅，宋青连飞剑都没下，在庭院前的花园转了一圈，直接叫道：“香香，换地方了，快出来。”
花园里各种季节的花不合时宜地同时开放，花瓣脱落，无风自起，交缠着化为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少女相貌清灵，一身彩衣蹁跹，香气四溢。
“主人，这次待的时间好短啊，怎么了？”少女长袖飘动，众花渐渐凋零，应季花卉重新成为主流。
“我找到我的有缘人了。”宋青笑着说，又对陈幸白介绍道：“香满衣，众花之灵成精，武力值不高，但当管家能力还是不错的。”
“啊？”香满衣先是一愣，旋即戒备地盯着陈幸白，“有缘人？”
她眉头一皱，“那、那他是不是要……”她情急之下，直接闪身挡在宋青身前，“不行！”
“跟了我这么些年，香香你飘了啊，胆敢在仙君面前放肆？”宋青头一歪，从香满衣遮挡下笑盈盈瞧着陈幸白。
“仙、仙君？”香满衣声音渐小，连流光溢彩的宽大长裙也黯淡了不少，但随即又坚定起来，“那也、也不行！”但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显露了她的心情。
“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轮得到你说不行了。”宋青好笑地说，抬手按住香满衣的肩，后者立即化作一道彩光，盘旋在她腕间，成为一枚花影明灭的手环。
“主人！”手环不满地颤动。
宋青在手环上轻抚，顿时不再有声音传出。
陈幸白一直冷淡旁观着两人互动，直到此时才说道：“她跟了你许久，你就不顾及些情分吗？”
宋青想了想，满不在乎道：“情分？我没有那东西。”
陈幸白被她太过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脸色微沉，飞剑光芒一闪，载着他转身离开。
“哎……等等我啊。”宋青连忙跟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