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就这么看着她,忽然别开头去,“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宋沉香忽然转头看向赵圣陵,“我要他娶我!并且答应我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不然我就让梁月奴死,赵圣陵,你说呢?”
赵圣陵站在阴影里,脸上铁青,听她这样说,忽然笑了笑,“你弄错了。”
宋沉香一愣,“什么?”
“她不是梁月奴。”赵圣陵声音里带了嘲讽的意味,然后望向寸心,“她不是梁月奴,所以你用她的安危来威胁我,根本就是徒劳。”
他向前走去,宋沉香面色一白,大喝一声,“你别过来!不可能,这明明就是梁月奴!赵圣陵,你可看仔细了?”
“月奴跟在我身边十年,我怎么会看错,她不是月奴,但是长的真像啊。”赵圣陵笑了,眼神淡淡扫过陈默,一直看向寸心的眼睛,“你要嫁给我是完全不可能的,这辈子,我只要月奴。”
他的话传进寸心的耳朵中,在听到他说她不是梁月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一阵淡淡的失落感从心底浮现。就在她以为她就是梁月奴的时候,赵圣陵说她不是。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呢,那样英俊的人物,那样傲然骄傲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上她呢。梁月奴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一定慧心如兰,一定是足以配的上他的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宋沉香看看寸心,再看看赵圣陵,然后转头看脸色很冷的陈默,“陈公子?”
陈默笑了,“你也听到了,她不是梁月奴,她是桑寸心,我陈默的未婚妻,你放不放人?”
那宋沉香愣了神,她呆呆愣在那里,所以没有看到赵圣陵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圣陵已经朝寸心伸出了手!
宋沉香慌忙之中拉着寸心就朝后退,全然忘记了他们站在悬崖边上,赵圣陵迅速的伸手去抓寸心,却被宋沉香双手抱住手臂,死命的缠着他,他再转身却看到陈默冲到了悬崖边上。
“记住你刚刚说了什么,她不是梁月奴,她是桑寸心。”陈默笑了,还是那样清隽儒雅的笑意,然后朝前倒去,伸手抓住寸心本能朝半空中挥着的手,“我可以跟她一起死,你能么?”
“月奴!”赵圣陵惨然大叫,他怎么不能?他可以死,他也不怕死,可是那该死的女人竟然还抱着他,他就是死也不要和这样的女人死在一起!
“你骗我!”宋沉香听他喊月奴,“她就是梁月奴,就是梁月奴!”
可是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唇角颤动着,甚至连整个身子都跟着颤动起来,一双漂亮的凤眼里不见了逼人的寒光,甚至一点光线都没有了,就这么呆呆的跪坐在悬崖边上,那一瞬间,好像猛然熄灭的生命之火,宋沉香竟然也不敢再开口,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看,这才看到有什么从侧脸落下去,宋沉香一呆,这才发现他脸上湿了一大片。
这个骄傲的男人,竟然不管不顾的在悬崖边上哭了。
她缩在一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觉得心疼。是的,就算她再狠毒再可恶,可是她爱他啊!爱到想要杀死他身边每一个人。
她错了么?她也有她的骄傲啊,她不过是想呆在他身边,所以那时候看到他对月奴稍微好一些就容不得,因为那时候的她就已经看明白了吧,看明白了这个人看向月奴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虽然说出来的话语很恶毒伤人,可是那种霸道的关切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啊。
所以就想欺负她,在不知道月奴是女子的时候想将她送走,在知道她是女子的时候想让她肮脏,不干净的东西,赵圣陵一定不想要的。这样赵圣陵就不会再将视线留在月奴身上,就会愿意回头看一眼。
她觉得她从没有做错!
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伤害到的却是自己爱的那个人。
他在哭啊,让赵圣陵那样的人哭泣,又需要怎么毁天灭地的悲伤?
梁月奴死了,赵圣陵只剩下了一副臭皮囊而已。
忽然,赵圣陵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她,然后慢慢的笑了,他声音很温柔很温柔,他说,“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么?”
宋沉香呆愣在那里,却又听他说,“既然这么想待在我身边,就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真的,好到不能再好。”
“宋沉香,我赵圣陵这一生都只喜欢完美的东西,容不得丁点瑕疵的。”他缓缓的站起身来,高高的身子微微弓着,这个骄傲的男人啊,就连报复一个人都不屑于卑鄙肮脏的手段。
宋沉香呆呆跟着他向前走。
这个世上最磨人心的不一定是严刑,有时候恰恰是这样温柔的对待更加让人绝望。明明看得到却永远也摸不到,他不会苛待她,甚至会很温柔很温柔,一如她所盼的,可是那样却恰恰是最残忍的。
噬心腕骨都比那样的对待来的轻松,因为她爱他,他仗着她爱他,要用那样残忍的方法对待她!因为只要还有一天她是爱他的,就不得不受心灵的煎熬,让她知道她是为什么能在他身边,为什么能得到他的好。这些不过是施舍!
她豁然快步走到他前面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匕首来,“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你做什么呢?”他却这样讲,“我恨的不过是我自己,要是我早就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会将她从破庙带出来。若是不相见,便可不相恋,若是不相知,便可不相思,如果没有遇见,怎么会有今天?”
“恨你做什么呢。”他低笑一声,“恨也是一种感情,它比爱更激烈,我连爱都不给于,又怎么会恨你呢?”
是吧,他竟然连恨都懒得给予。
宋沉香手扬起来,然后奋力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肺,“恨我也好,不恨我也罢,死在你面前,不能在你面前活下去,那就在你面前死。”
赵圣陵还在笑,然后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的往前走,不管是月奴还是寸心都死了。
但,月奴是他的。是他赵圣陵一个人的,他顿了顿脚步,又折回去了。
就算月奴已经死了,也是他赵圣陵的鬼,他不允许陈默染指!
陈默捉住了她舞在半空中的手,然后奋力将她拢在怀里,“不要怕。”
他说的那么温柔,寸心眼底笑了,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知道么小默。”
她声音很轻,风很大,若不是她贴着他的耳朵他大约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今天早上我都决定好了。”她笑的那样清淡。
陈默这么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寸心却继续说下去,“我都决定好了要嫁给你了。”
陈默那一瞬间像是被刺中了心脏,就这么身子一僵,这个悬崖也不知道有多深,忽然他腰背一滞,像是撞到了什么,本能的抬起一只手去抓,竟然真的抓住了!
悬崖峭壁上长了好些松树,深深的扎根在石壁之中,也不知道究竟活了多少年岁了。
然而寸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什么都没有说。
陈默抓住了松树树枝,他习过武,他们是不会死的。
她知道,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寸心。”陈默淡淡的开口,“我只是想你快乐。”
“我很快乐。”寸心抬头看她,月光打在她眼底,好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明媚动人。
她不快乐,陈默知道。
“寸心,寸心。”他又唤她,却不往下说,他在等她问他,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一手护着她,借力慢慢的下到涯底,就着月色,寸心找到了那个家丁,已经死了,身子都凉透了。
她守了一会儿,忽然沉声说,“对不起,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了。”
陈默走到她身边,“你答应他做什么?”
“他让我放过宋小姐。”她淡淡道,“其实,都是傻瓜。”
她转头看向陈默,“我们把他葬了吧,在这里会被野兽吃掉的,这样的人没有全尸,也是很悲哀的事情。”
陈默点头,待到埋好了家丁,算算也有两个时辰了,再有一会儿就是卯时,天就要亮了。
并肩坐在地上,悬崖下面有一湾碧潭,其余均是山石,偶尔见矮树碧草成堆。毕竟未进盛夏,还是有些凉意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陈默觉得他得到了一些什么,却也失去了一些什么,却都模糊不清,根本道不明。
“寸心,你不问我,你是不是梁月奴么”到底是陈默先开口问的。
寸心稍稍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赵公子都说了,我不是梁月奴,我是桑寸心。”
她顿了顿,又问,“我是么?”
陈默怔怔别开头去,竟然不敢对上她的双眼,“你不是。”
忽而寸心又说,“我们成亲吧,那样我就能一辈子呆在你身边了,你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不会寂寞了。”
陈默身子一颤,他飞快的抓住她的双臂,看着她的脸,“你真的愿意同我在一起?”
“是啊,今天早上就决定好了的。”她笑笑,“后来出去找你,就被绑到这里来了。”
陈默忽然用力将她拢进怀里,“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寸心回抱他,“恩,我相信你。”
可是他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空洞悲伤,像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了一样。
“睡一会儿吧,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到家了。”陈默柔声在她耳边道。寸心就闭上了眼睛,她却没有睡去。她脑海里无比清晰的刻印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声呼唤她听到了。
月奴,那个说她不是梁月奴的男人,那样悲切的呼唤着。
她到底是梁月奴还是桑寸心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伤害。
她已经无法选择了。
醒来的时候,真的已经在将军府,是自己的床榻。下人见她醒来,忙问她饿不饿。被这样一问还真有些饿了,那下人就要去吩咐饭菜,却听寸心问,“大公子呢?”
“大公子在前堂和赵公子说话,我听大公子对赵公子说一个叫梁月奴的人死了,然后赵公子说要回去呢,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下人小心的看她脸色。
她摇摇头,“不必了。”
“哦,那我去给您准备饭菜了。”下人也未多话。
寸心随口应,“去吧。”
见与不见,也都已经无所谓了。
陈默一直到了下午才来找她,随口说起赵公子已经走了。她没有问,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但是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陈默生出几分不安来。
“小默,不要担心,我说了要一直陪你的,就不会后悔的。”寸心笑了,“我说要嫁给你,也不是开玩笑的。”
陈默深深看她,“恩,寸心,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陈念收到书信之后很是高兴,回信说即日动身回来。请帖没有送到赵王府,将军倒是很高兴,说当年陈默从京城回来带了个姑娘,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已经二十五的年纪还不成婚就有些荒唐,但是陈默的性子虽然温别人却怎么劝也不听的,如今要成亲了,自然值得高兴。
将老凤祥的那件嫁衣取回来了,路上看到有人送葬,她抱着大红色的嫁衣站在路边才看到是宋家的棺椁,再一问原来是宋家的大小姐死了。
棺椁抬过她身侧,她手上的那件嫁衣就显得尤其刺眼。
生与死,快乐与悲伤,忽然之间变成了咫尺与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