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阿臻回来了?”女子还未入殿,便闻其声。陆长霖立即掩下方才伤感情绪,忙出手扶着楚薛儿进门。
楚薛儿穿着一身金色华服,如瀑青丝挽成凤髻,妆容精致优雅端庄,金莲步摇伶仃作响。金丝长袍曳地半寸,步步生莲。虽然已育二子,但是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待看清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楚薛儿却突然红了眼眶。忙上前紧握住晏臻的手,阔别数十载,一时说话有些哽咽:“阿臻,你可算知道回来看看为娘了……”
话开了头,眼泪一时刹不住闸了。方才,晏臻与父亲的谈话本就令人心情低沉,如今看着母亲被水雾氤氲的通红眼角,心上酸涩难言,四目相对令人动容:“母亲......”
陆长霖见妻儿如此模样,无奈苦笑。走近二人身旁,抬掌环了爱妻肩头轻拍两下,出言劝慰两句:“好了,别哭了。阿臻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在这拉着他哭上几个时辰,哭完了他也就要赶回去了,你在家被仙娥们笑话笑话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让阿臻顶着一双哭红的眼回去,让紫络宫的人看热闹去?”
陆长霖话音刚落,就被楚薛儿侧目怒嗔一眼,刚想反驳一句,晏臻却被父亲逗乐了。嘴角挂了淡淡笑意,跟着父亲一起安抚母亲:“母亲,父亲还是喜欢变着法子的逗你开心,你就别怪父亲了,孩儿回来一趟着实不易,快带孩儿先去看看子彧吧。”
晏臻看着二老一如既往的逗趣恩爱,方才酸涩情绪不由安定了许多。只愿,待自己和子彧离家之后,他们还能继续这样开心快乐。
楚薛儿一听,立即拉了晏臻就往后殿走去,丝毫不理会身旁的陆长霖,牵着晏臻说道:“对对对,要先带你去见弟弟。”
“阿臻,为娘跟你讲啊,你的弟弟可乖了,一出生就不哭不闹,也不怎么爱笑,和你小时候完全是两个性子。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每天很喜欢看梨花,也喜欢听风......”
一提到子彧,楚薛儿根本停不下来,絮絮叨叨拉着晏臻说了很多子彧的小习惯。晏臻听完母亲所言,一时有些语塞,暗暗低声反驳:“母亲,我听出来了,你在嫌弃我小时候不乖。”
“哈哈哈.....这你都听出来了,我说的很明显吗?那为娘下次注意。”说话间,三人也已步至后殿外,推门而入,便见蔚蓝如天的云被之上,一小人儿正努力直起半个身子想要坐起来,眼睛不时看着窗外的雪白梨花。
晏臻抬眼正视子彧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神识仿佛受到猛烈撞击,一眼万年,一股陌生而熟悉的远古气息扑面而来。脑中不时闪过碎片记忆,风冥、莲癸、云殇、月影......还有一面镜子,镜子上面好像写着一句什么话。
“......冽剑临世刃如霜,清风许诺道无言。”前面还有一句,但是看不清是什么。记忆如潮翻滚不止,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却被强制塞进身体里,晏臻脑中仿佛炸裂般疼痛。
同时,晏臻还觉右臂某处烙烫如火烧,口中不时咬含两个字:“风冥,风冥......”
在晏臻失去意识栽倒下去的最后记忆,就是子彧眼底婴孩的纯澈,还有母亲一把抱住自己的惊恐,父亲大声唤人的急迫。
入夜,濯濯夜空高悬一轮上弦月,皎洁月光倾洒整个院落。院落那处梨花树随风摇曳,月色清冷,遥映铺落一地的纷飞残片,点碎了万千风华。这时枝头的几朵梨花迎风飞舞,打着转儿翩跹,给寂静冷夜添上几分诗意。
室内,昏黄烛影在窗纸上印下一抹单薄身形。晏臻独自一人静坐在墨玉案前,展开桌子上的白宣,提笔蘸墨只落二字。然后卷成信笺,推窗唤雪雁。不多时一只雪色鸟兽扑落窗前,晏臻将信笺藏在雪雁羽翼之下,目眺远方,任其远去……
晏臻负手站在窗前,赏看朦胧月色,不时抬手搭在右臂烫灼之处,轻柔两下想要缓解疼痛。竟毫无用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自从见了子彧,右臂灼烧之感越来越强。
晏臻眼里闪过一丝深意,于是抬手关窗,回坐榻上解开腰带,掀开内衫露出右臂。晏臻侧目再看,只见健壮的右臂之上,一枚血色狼玄烙印忽隐忽现。
此前,月修鬼君曾在教学中提过:“上古史记载,龙蜇,凰麒、狼玄、虎曜四位清君神识相通,启明可召唤清君觉醒,暗夜会听命于启明。一旦命定的启明和暗夜相遇,四君身上的烙印便会两两相显,这是铭记也是使命……切记,这是四君相认的唯一凭证,绝不可告知他人!”
垂目看了一眼臂上烙印,晏臻穿回衣服整理好衣襟。双手交握搭在脑后,后仰在床上,闭上眼睛捋了捋:“今日遇见子彧,只有自己突觉身体不适,而子彧并没有任何不自在,月修鬼君却说印记是两两相显。难道,子彧是我的启明,却不是命定的唯一?”
想到这里,晏臻猛然睁开双眼,脑中浮现了白天见到子彧时,脑子里闪现过的残存记忆,薄唇低吟二字——风冥……到底是谁?也许有些事有些人本就是天生注定,不容置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