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平国最受宠爱的昭熙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倒是随了我那英明俊逸的父皇,自小偏爱骑马射箭,男子会的,我便都会,叫他欢喜叫他忧。
哪怕我如此英姿飒爽,也不免得了个什么“昭熙郡主”的称号。我不叫什么昭熙,我的名字是裕辞,万死不辞的那个辞。
那天,我遇见了一个人。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雨,我从宫里偷跑出来,本来想在街上到处逛逛,谁知突然下起了雨。雨雾蒙蒙,我就撞上眼前的人了。
他打着一把油纸伞,一席淡蓝色的衣衫。“姑娘,没事吧?”他搀我起来,问道。
我本想道歉,可看见他的脸,我却突然无地自容了起来。一时局促,“没事,没事……”
他的眉眼弯弯,笑意浅浅。“没事便好。”然后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觉得,我大概是病了。
自那以后,我总是会想起他,可我一不知他名姓,二没有缘由,这偌大的大平国,我该到哪里去寻他呢。
没过多久,还没等我去寻他,他便又出现在我面前了。以敌国质子的身份,一席白衣而立,他看起来清冷出尘,世间烟火未曾将他染指半分。
“荀绫。”
我听他这样说出自己的姓名。他似乎没有将我认出,我在他的眉眼里也没有看见温度。
我的父皇想要将他赶出京城,我也不知为何,就那样冲了上去。
满座宾客,我向父皇请求,“父皇,不妨将他送到我那里,我也可以看着他。”
父皇错愕恼怒的神情我不是没看见,他也在注视着我,但我没有回头。
最后他还是到了我府中。
“你便在此处安歇,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将他安顿好了,我便匆匆离开。
那晚的月亮很亮,我却无法入睡。我一边为再见到他而欢欣,一边又为他把我忘记而失落。
他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我可以看清,却无法触及。
他安安稳稳的住在我府中,我们除了第一天他到我府中来打了次照面,其他时间竟一次也没有碰见,但其实,每夜我都有在他房前站立许久,而后离去。
我每天都在期待他可以将我记起,但他依旧没有记起。
这天,父皇在宫中举行盛宴。我为他准备了月白色的衣裳,送到他房中。
恍然,我竟有一月未见他。
但他还是我在宫里见到他的时候的样子,清冷孤寂。我没来由心痛,却又不敢惊扰了他。
他问,“昭熙郡主,是看上荀绫了么。”
我的手一颤,他的眼里清冷如水,透露出防备。叫我既伤心,又无措。“公子说笑了,今日宫中有宴会,荀公子换好衣裳便与我一同去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匆匆离开了他的房间,他再出现在我面前,依旧是刚才那件淡蓝色的衣衫。
“荀公子不喜欢那件衣裳?”我试探着开口,他只淡淡看我一眼,我为他另外准备了马车。
这次,是南宁国,也就是荀绫的国家,前来商量和亲的事宜。等我们到了,看到的就是两国国主相谈甚欢的场面。
“熙儿,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谈你与荀绫的婚事。”
我不胜惶恐,这下,他只怕是更讨厌我了。“女儿并不着急婚嫁事宜,且……”
打断我的,是荀绫。
“多谢国主。”
他没有给我一个眼神,只是作揖,说了这么一句话。
硬生生把我的话堵了回去。我的心思纷乱,他明明对我无意,又为何违心的接受这纸婚约。
离去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荀公子。”
“你……”
像是早已看出我要询问什么,他的身影微停,“在下唐突了,如若郡主不愿,便取消了吧。”他说的十分随意。
让我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
却也重重呼了一口气。
我苦笑着,“我明白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了话语,“你,愿是不愿?”
仿若有一团棉花将我的心口堵塞,我扯出一抹笑,“我自是愿意的。”
他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
半月之后,我们就这样成了亲。却未行周公之礼,不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幼时我曾落了两次水,成亲之后才发现自己得了一种疾病,每每风寒霜冻,我便疼痛不止,还带着咳血。
这漫长的冬季,太难捱,这冷漠的婚姻,何尝不是一样呢。我大抵没有多少时日了,但我能够嫁给自己中意的男子,结发为夫妻,此生足矣。
只盼荀绫能在我去了以后,能够快乐,能够幸福。
……
我的寒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怕是等不到春天到了。本来还说,今年春天,要与荀绫一同去寺庙拜佛烧香,现如今……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他默默为我披上披帛,我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对着他笑,“荀绫,你要多笑笑。”却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我急忙拿过手绢。
他轻柔的抚着我的背,“会好的。”我听他说,却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即使我那般想继续与他在一起。
雪白的手绢上留下一大片血渍,我悄悄收了起来。
“夫君。”
自成亲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唤他夫君。
他很明显愣了愣,我笑着对他说,“我想吃桂花糕了。”
“我去买。”他扶我进了屋,将我安置在床上,随后匆匆奔向府外。
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吧……
可我不想他看见我死去,我知道我并不好看,但我希望,最后一刻他能记得我平常的样子。
我的头越发重了,眼皮也快要阖上,最后一刻,我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身着淡蓝色衣袍的他。
一如初见,大梦一场。
我的手垂落了下去,唯一遗憾的是,我没能继续陪着那个无比清冷的荀绫,我不在了,又有谁会心疼他。
只希望,以后的他,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我只想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安平二十三年,昭熙郡主因寒疾病逝府内,其夫君荀绫独自守灵三日。